狂风裹挟着浑浊的浪花,狠狠拍打在战船侧舷。副将死死抓住船舷,脸上的水珠在寒风中凝结成冰,声音被呼啸的风浪撕得粉碎:“将军...水流太急...浮桥...儿郎们...”。
“急?”王彦章的怒吼如惊雷炸响,竟压过了黄河的咆哮。他猛地转身,赤红战袄在风中猎猎作响,虬结的肌肉在单薄衣衫下起伏如丘壑。那杆令唐军闻风丧胆的浑铁枪在他手中轻若无物,枪尖在阴沉天光下泛着幽蓝的寒芒。“能急得过老子的枪?”他赤红的双眼扫过身后战船,每一艘都挤满了顶盔掼甲的梁军精锐。尤其是那支“踏白都”铁骑,人马皆覆青黑札甲,只露出一双双嗜血的眼睛,如同从九幽爬出的恶鬼。
“都给老子听好了!”王彦章声如洪钟,震得船板嗡嗡作响。他单手擎枪,枪尖直指北岸隐约可见的唐军营寨。“老主公打下的江山,岂能毁在咱们手里?李存义那沙陀蛮子,占了河北就敢觊觎中原?”他狞笑着,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今日老子就要用这杆枪,捅穿他的乌龟壳!让天下人看看,什么叫‘王铁枪’!”
他猛地抄起浑铁枪,那杆重达六十斤的巨兵在他手中轻若无物,枪尖直指北岸,“传令!‘连环舟’——接!”
“得令!”令旗狂舞。尖锐的号角声穿透风浪,凄厉地响起。早已准备在渡口的大批特制舟船——艨艟、走舸、甚至加固的运粮船——在水手们拼命的划桨和纤夫岸上声嘶力竭的号子声中,顶着狂暴的激流,艰难地向预定位置靠拢。每条船的船头和船尾,都铸有巨大的精铁环扣。数十名赤膊的精壮水卒,在颠簸摇晃、冰冷刺骨的甲板上,吼叫着,用粗如儿臂、浸过桐油的特制铁链,奋力将相邻船只的铁环死死扣连。铁链绷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承受着水流巨大的撕扯力。船只在激流中剧烈碰撞、摇晃,不断有步卒失足落水,瞬间便被浑浊的激流吞没,只留下一声短促的惨呼。
“铺板!快!”军官的吼声嘶哑。连接成功的船队上方,更多的士卒扛着厚实的木板,在摇晃如秋千的船体间跳跃、奔跑,冒着被甩入河中的危险,将木板迅速铺设在相连的船体上,用铁钉和绳索拼命固定。一座由血肉和钢铁在狂暴黄河上强行搭建的、摇摇欲坠的浮桥,正一寸寸、艰难地向北岸延伸!浑浊的浪头不断拍打着浮桥,冰冷刺骨的河水漫过甲板,冲刷着士卒的双腿。梁军简陋的皮甲和布袄很快湿透,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却无人敢停下。
“放箭!压制对岸!”王彦章的怒吼再次响起。南岸梁军的土垒上,数十架床弩和数百张强弓同时发出震天的嗡鸣。粗如标枪的弩箭和密集的箭雨,如同死亡的蝗群,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厉啸,越过河面,狠狠扎向北岸唐军的营寨栅栏、箭楼!木屑纷飞,箭矢钉在木头上发出“咄咄咄”的闷响,间或有守军的惨叫声传来。
“踏白都——随老子冲!”浮桥尚未完全稳固,连接北岸滩涂的最后几丈还在士卒拼死铺设中,王彦章已然按捺不住胸中翻腾的杀意。他一声暴喝,竟不顾亲卫阻拦,单手擎起那杆骇人的浑铁枪,胯下用力,乌骓马长嘶一声,一人一马顿时如同投石机抛出的巨石,轰然跃起。竟踏着那还在剧烈晃动的浮桥木板,顶着北岸射来的零星箭矢,向着泥泞的滩涂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杀!”“踏白都”的骑兵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主将身先士卒的悍勇彻底点燃了他们骨子里的凶性。战马嘶鸣,铁蹄践踏着湿滑的木板,紧随着那道赤色的身影,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顺着这用生命搭建的脆弱通道,狂飙突进。
北岸,唐军杨刘前寨。守将符习目眦欲裂。他没想到王彦章竟如此疯狂,在浮桥尚未稳固、水流如此湍急的情况下,就敢亲率骑兵发起冲锋,更没想到那杆传说中的铁枪,威力竟恐怖至此。
“放箭!放箭!滚木礌石!拦住他!”符习的吼声都变了调。寨墙上的唐军弓弩手拼命开弓,箭矢如雨泼向滩涂。滚木礌石被奋力推下。
然而,王彦章已冲上滩涂。淤泥没及马腹,极大地迟滞了冲击。但王彦章竟悍然弃马。他魁梧的身躯在泥泞中奔行,速度竟丝毫不减,面对泼天箭雨,他根本不闪不避,只是将手中那杆浑铁枪舞动开来。
呜——嗡!
铁枪撕裂空气,发出低沉恐怖的呜咽,瞬间化作一团笼罩周身的黑红色旋风,那不是精巧的招式,而是纯粹力量与速度的野蛮宣泄。
噗!噗!噗!
射近的箭矢撞上这团旋风,如同撞上钢铁磨盘,瞬间被绞碎崩飞。几根粗大的弩箭呼啸而至,王彦章怒吼一声,铁枪如黑龙摆尾,精准地砸在弩箭侧面,精铁所铸的箭杆竟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瞬间弯曲变形,斜飞出去,深深扎入泥地。
轰隆!
一根巨大的滚木裹挟着风声砸落。王彦章眼中凶光爆射,竟不后退,反而沉腰立马,吐气开声,双臂筋肉坟起如丘壑,铁枪由下至上,一记狂暴绝伦的“举火燎天”。
咔嚓!轰!
碗口粗的滚木被铁枪枪头精准刺入,紧接着被无匹的巨力硬生生从中劈开,碎裂的木屑如同暴雨般四溅。巨大的冲击力让王彦章脚下坚实的冻土瞬间龟裂下陷,泥浆迸射,但他只是身体晃了一晃,赤红的战袄上沾满了泥浆和木屑,如同浴血的魔神。
“挡我者死!”王彦章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声震四野。他一步踏出,深陷的脚印如同巨兽踩踏,铁枪化作索命的毒龙,横扫而出。
呜——噗嗤!
三名挺着长枪试图结阵阻拦的唐军重甲步卒,连人带甲被枪杆扫中。沉闷的骨裂声令人头皮发麻,最外侧一人胸甲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整个人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稻草人,惨叫着喷着血沫倒飞出去,撞翻了身后数人。中间一人长枪折断,手臂扭曲成诡异的角度,惨嚎着倒地翻滚。最里侧一人试图用盾牌格挡,精铁包边的硬木盾牌如同纸糊般碎裂,枪杆余势不减,狠狠撞在他的头盔上,头盔瞬间变形,红的白的从缝隙中飚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