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王璟若话音落下,刘玉娘发出一声冷笑:“如今你自然可以满口仁义道德,可在本宫看来,父母之仇,如天高海深。既然父亲未能得到,那便将其毁了也好,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蝼蚁?须知车轮滚滚,何其无情,谁能会在意被其碾压的一条条生命呢?要怪,就怪他们生不逢时吧!”
王璟若正要出声,一直静立旁观的林安南,忽然向前一步,青衫无风自动,目光如电,射向紫宸殿侧后方某处阴影,朗声道:“殿侧的两位,看了这么久,也该现身了吧?莫非真要等到尘埃落定,才肯出来收拾残局?或者说,尔等觉得,还能护得住这昏君奸妃?”
这一声,灌注了精纯内力,如同暮鼓晨钟,在广场上回荡,也清晰地传入了紫宸殿深处。
短暂的寂静后,两声叹息,几乎同时从不同的方位响起。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自紫宸殿高高的檐角阴影处飘落,灰麻长袍,银丝玉簪,眼窝深陷,脸上带着历经风霜的酸涩。正是当年牛清被杀时,独自出逃的宗师,拳圣萧不义。
只见他落在李存义身前不远处,面色凝重,目光复杂地扫过王璟若,最后定格在林安南身上,抱拳道:“逍遥手林安南?久仰大名。不想今日在此相遇。”
而另一道身影,则从殿侧的一棵古柏之后转出。此人身材高大,面色蜡黄,腰间挂着一柄形制奇古的连鞘长刀,正是疯魔刀盖世雄。只是他气息略显虚浮,显然之前在蜀中被林安南所伤并未痊愈。此刻他死死盯着王璟若,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他明明亲手毁了对方丹田,为何此人不仅功力尽复,反而气势更胜往昔?
两大宗师现身,场中气氛再度绷紧。这是武道巅峰层面的对决,其凶险与影响,甚至超过了千军万马的厮杀。
林安南对萧不义还了一礼,淡然道:“萧宗师客气。林某受爱徒所托,前来助拳。听闻当年牛友珪弑父,萧宗师护卫不力,独自出逃,如今竟然藏到了此处,却是令林某想不到。不过既然相遇,那就顺便……向萧宗师讨教几招。听闻萧宗师拳法通神,林某这双逍遥手,倒是有些技痒了。”
萧不义眼神一凝,他自从逃离皇宫之后,知道梁国时日无多,而自己一心求道,并无妻儿,孑然一身,因此便寻了一处隐秘的所在潜伏下来。直到李存义迁都之后,他虽然身为一代宗师,但却长年伴在牛清身侧,自身并无多少积蓄,因此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事情也不免发生在他的身上。无奈之下,他只能入宫暗中面见李存义,表明投诚之意,而李存义也乐于将这位宗师级高手收在自己身边,以防不时之需,于是他便在皇宫之中留了下来。
如今林安南旧事重提,无疑是戳中了萧不义的痛处,他也知道今日之战不可避免,于是沉声道:“既如此,请!”
话音未落,两人几乎同时动了!没有多余的废话,身影一闪,便已掠至广场一侧相对空旷之处,气机瞬间锁定对方,一场宗师对决,一触即发!
而另一侧王璟若的目光,则牢牢锁定了盖世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蜀地剑州城下,那诡异狠辣的一刀,丹田破碎的剧痛与绝望,回到洛阳后的惨淡情形……这一切,都与眼前之人密切相关。
“盖世雄,”王璟若血饮刀平举,刀锋遥指,“蜀中之赐,王某铭记于心。今日,便连本带利,一并还你!”
盖世雄狞笑一声,虽然有伤在身,但宗师傲气不减,猛地拔出那柄斩天古刀,刀身出鞘,一股暴虐凶戾的刀意弥漫开来:“小辈侥幸未死,不知珍惜性命,还敢前来送死!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疯魔刀法!”
话音未落,他身影陡然模糊,化作一道凌厉的刀光,挟着疯魔般的惨烈气势,直扑王璟若!刀未至,那股曾经重创王璟若的、带着毁灭与疯狂的刀意已然笼罩而来!
王璟若眼中精光爆射,不闪不避,体内真气轰然运转,血饮刀发出一声欢愉般的颤鸣,迎着那道凶戾刀光,正面劈去!
暗红刀罡与惨白刀气,轰然对撞!
“铛——!!!!!”
一声比之前劈开宫门更加尖锐、更加震撼的金铁交鸣巨响,猛然在紫宸殿前炸开!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向四周席卷,吹得附近火把明灭不定,离得近的士兵甚至站立不稳,连连后退!
紫宸殿前,汉白玉铺就的广阔广场,此刻成了武道巅峰对决的修罗场。火把猎猎燃烧,投下晃动不安的光影,将场上四人交错的身影拉长、扭曲,映照在巍峨的殿墙与冰冷的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肃杀与压抑,先前兵戈相向的数千将士,此刻竟都屏息凝神,齐齐退开,而目光则被那即将展开的、超越凡俗理解的战斗牢牢吸引,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风似乎也惧了,悄然隐匿,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那无形却沉重如山、压迫得人心跳加速的宗师气机在虚空之中隐隐碰撞、摩擦。
广场左侧,林安南与萧不义相对而立,间隔十丈。两人皆未急于出手,气机却早已纠缠锁定,仿佛两张无形的巨网,将那片区域与外界隐隐隔开。寻常兵卒望去,只觉那方天地光线都有些扭曲模糊,气流凝滞,仿佛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海面。
林安南一袭青衫,在火光与夜色中显得格外素净。他身形挺拔,双手自然垂于身侧,指掌修长,并未佩戴那副冰蚕手套,似乎要以一双肉掌,直面“拳圣”之威。他的面容平静,眼神澄澈如秋日寒潭,映照着跳跃的火光,却深不见底,不起波澜。周身并无狂暴的气势外放,反而给人一种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和谐自然的错觉。但若仔细感应,便能发现,以他为中心,方圆数丈内的空气流动变得异常微妙而有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梳理过,隐隐形成一种玄妙的场域。天地间游离的元气,正以一种缓慢而稳定的速度,向他周身汇聚、盘旋,却又含而不发,如同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暗流,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