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我刚落回实处的心脏。“我们……真的出来了吗?”姐姐的声音带着濒死的寒气,眼神空洞地扫过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客厅
完好的镜子。陌生的丝巾。残留的咖啡杯。甜腻的香水味。还有……镜中那个多出来的、模糊的阴影。
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尖叫:不对劲!
我猛地扭头,再次看向那片玄关的阴影。空荡荡的,肉眼所见,确实什么都没有。可当我视线转回镜子,那个模糊的轮廓依旧嵌在镜像里,纹丝不动,像一张曝光失败的旧照片里多余的人影。
“镜子……”我喉咙发干,声音嘶哑,“镜子里的影子……”
姐姐没有再看镜子,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喝了一半的咖啡杯,眼神里是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被篡改的愤怒。“这不是我的杯子。”她一字一顿地说,手指颤抖地指向那条鲜艳的丝巾,“那也不是我的东西。”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时间!阿瑶,看看时间过去了多久!”
我下意识地看向墙上的挂钟,凌晨四点十二分。“从我最后有意识……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
“不对……”姐姐摇头,眼神涣散了一瞬,似乎在拼命回忆,“我在‘那边’……感觉过了很久,几天,甚至几周……时间流速不一样……”
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如果‘这边’的时间只过了一个多小时,那这些东西是谁的?谁进来过?还是说……”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面完好无损的镜子,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们根本就没回到对的‘外面’?”
“镜非镜,界非界……”那该死的谶语再次浮现。如果界限如此模糊,那么“真实”的坐标又在哪里?
“检查所有东西!”姐姐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挣脱我的手,踉跄着冲向卧室。我跟在她身后,心沉入了谷底。
卧室的门敞开着。里面整洁得过分。床铺平整,没有丝毫撕裂的痕迹,仿佛那个吞噬一切的黑暗裂口从未存在过。空气中弥漫着同样的、陌生的甜腻香水味。
姐姐直接扑向床头柜,拉开抽屉。里面空空如也。
“不见了……”她喃喃道,脸色灰败,“妈妈的首饰盒……不见了。”那个我们拼死带出来的、散发着温暖光芒的锚点,在这个“现实”里,根本不存在。
她又冲向衣柜,猛地拉开。里面挂着的,除了几件她常穿的衣服,还混入了几件风格迥异、颜色扎眼的连衣裙和外套,都不是她的尺码。
“这不是我的衣柜……”姐姐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上,缓缓滑坐下去,抱住膝盖,把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站在房间中央,环顾这个被悄然入侵、细节处处透着诡异的“家”。熟悉的布局,陌生的物品,消失的锚点,完好的镜子,还有镜中那个挥之不去的鬼影……
我们以为逃离了那片灰败的夹缝,却可能坠入了一个更精致、更可怕的陷阱。一个模仿着“现实”,却处处露出非人马脚的囚笼。
“别信镜子外的任何人……”
姐姐的警告在此刻有了全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含义。如果这个“外面”本身就是假的,那么“镜子外”指的,难道是这个虚假现实本身?而镜子……那面完好无损的镜子,在这个虚假的“外面”,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我的目光再次落回客厅那面镜子上。镜中的那个模糊阴影,似乎……比刚才清晰了一点点。能隐约看出,那是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形,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它在那里。它在看着我们。
不是在镜子里。
而是在这个“现实”里,以一种我们无法直接观测,只能通过镜子这面“照妖镜”才能窥见一鳞半爪的方式,“存在”着。
我们没有被拖回镜中世界。
我们是被困在了一个……被“它”渗透、修改、甚至可能正在逐步覆盖的,“现实”的镜像里。
姐姐的啜泣声在死寂的房间里低低回荡。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逃出了灰色的牢笼,却落入了一个彩色的、充满细节的、更加令人绝望的琥珀之中。
下一步,该往哪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