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辰的黑色轿车将简临渊送回那个破旧小区门口时,已是华灯初上。车门关上,无声滑走的轿车与周遭嘈杂的市井氛围格格不入,仿佛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短暂插曲。简临渊站在路边,晚风带着食物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拂面,将他从那个充斥着雪松香、冰冷科技与宏大商业叙事的空间,重新拉回现实。
家的灯光温暖而具体。简素心已经做好了简单的晚饭,正坐在小桌前温书,听到开门声立刻抬起头,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和询问。
“哥,你回来啦?顾先生他……没为难你吧?”
“无妨,聊了些算法和商业上的事情。”简临渊放下那个与这个家格格不入的皮质文件袋,语气平静。他瞥见妹妹手边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一道复杂的几何证明题旁打满了草稿,似乎遇到了瓶颈。
他走过去,目光扫过题目,随手拿起铅笔,在没有动用任何超出高中知识范畴的公式前提下,仅凭添加两条精妙的辅助线,便将原本繁琐的证明路径瞬间简化。“试试这个角度。”他将练习本推回去。
简素心惊讶地看着那两条线,稍一思索,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啊!原来是这样!哥,你太厉害了!”那眼神,与白天顾北辰看到他解题思路时的激赏有几分相似,却更纯粹,不掺杂任何利益考量。
这一刻,简临渊清晰地感知到两个世界的割裂与交织。一边是顾北辰代表的、追求效率和扩张的资本与科技世界,另一边是眼前这方寸之地的、具体而微的温情与生存。他需要在这两者之间,找到独属于他自己的平衡点和发力点。
次日清晨,简临渊并未直接去学校。他拐进了那条熟悉的老街,站在了“漱玉斋”那扇古旧的木门前。店门已开,门楣下悬挂的铜铃在晨风中轻响。
苏九卿依旧是一身素雅旗袍,正俯身用一块软布,小心擦拭着多宝格上一尊青铜觚的纹饰。晨光透过窗棂,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听到脚步声,她未抬头,清冷的声音已先响起:“简同学,今日这么早?”
“想来寻一件东西。”简临渊步入店内,目光掠过架上那些蒙尘的古物,最终落在一方随意搁在角落杂项柜上的旧砚上。那砚台呈抄手式,石质黝黑,看似普通,但边角处却有一小片不易察觉的、与周围包浆略有差异的浅色晕染,像是长期被某种液体浸润所致。
“哦?”苏九卿这才直起身,凤眸流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方不起眼的旧砚,简同学看上它了?”
“砚为心田,可养浩然之气。此砚形制古拙,虽残破,却正合我用。”简临渊走到近前,并未上手,只是静静观察。他能感觉到,这方砚台沉淀的岁月气息远超其外表,那抹晕染更是透着古怪。
苏九卿放下软布,袅袅走近,带来一缕熟悉的冷冽沉香。“简同学好眼力。这方‘墨雨砚’,据说是前朝一位不得志的文人用过的,磨墨时墨汁盈润而不滞,似有雨意,故名。可惜,边角曾被药汁污了,价值大打折扣,一直搁置在此。”
“药汁?”简临渊精准地抓住了这个词。
“传闻如此。”苏九卿轻描淡写,“或许是哪位主人曾边磨墨煎药吧。简同学若喜欢,价钱好说。”
简临渊心知这绝非“药汁”那么简单。那晕染的痕迹,透着一股极淡的、近乎消散的阴寒之气,与他前世见过的某些用于诅咒或封印的邪术媒介沾染物品后的残留极为相似。这方砚台,恐怕不像苏九卿说的那么简单的“不起眼”。
但他并未点破,只是道:“不必。今日来,是想向苏老板请教另一事。”他话锋一转,“顾北辰先生邀我参与一个项目,涉及城西一块地的开发规划,据说,那片区域历史底蕴深厚。”
苏九卿擦拭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转身从柜台下取出茶具,开始慢条斯理地沏茶:“顾大少动作真快。城西……尤其是老街一带,水浑得很,底下埋的东西,年代久远,牵扯也广。简同学年少有为,但涉足其中,还需谨慎。”她将一盏新沏的茶推过来,茶水碧绿,香气清幽,“有些东西,沾上了,因果不小。就像这砚台,看着只是污了一块,谁知当年用它的人,经历了什么?”
这话既是提醒,也是进一步的试探。她在观察简临渊对“底下埋的东西”和“因果”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