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水县衙内,魏无羡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已是第三天。
那日被二虎再补一脚踹在脸上,让本来已经成了猪头的魏无羡脑袋肿得如同一个熟透的烂瓜。待众人将他带回沂水县衙的时候,其父闻讯赶来,愣是没有认出哪个是自己儿子。盖因遭的是两大恶匪的“面目全非脚”,而现场又没有人会唐伯虎的独门绝学“还我漂亮拳”。郎中私下摇头,坦言这般伤势,半年之内能恢复人形已属万幸。
前文有过交代,其父魏定忠乃县衙主簿,位列知县、县丞之下,掌一县之文书簿籍,虽品秩不高(正九品),却也是实权在握的佐贰官。眼见儿子被打得不成人形,连同巡检司的李小旗也被当众羞辱至昏厥,魏主簿又惊又怒。
他先是找来当日随行的巡检司兵卒,反复盘问细节,又将魏无羡断断续续的哭诉加以渲染:“县尊、县丞明鉴!那绝非寻常斗殴,乃是一伙来历不明、武艺高强的悍匪,光天化日之下于市集公然作乱!其行事狠辣,组织严密,非但抢劫行凶、殴伤官差,更口出狂言,乃啸聚山林的恶匪红灯寨同党派出来试探官府的先锋!”
“面对如此蔑视朝廷法度的狂妄之徒,犬子与李巡检忠心王事,出面弹压,反遭其毒手!”
“此等恶徒聚众横行,背后必有勾连,乃聚党结营、意图不轨之兆!其‘殴官辱吏’之行径,与造反何异?若不及早扑灭,任其坐大,恐成燎原之火。届时我沂水县治不宁,青州府亦将震动,我等皆难逃失察之罪啊!”
片言只语间将白沙集“恶霸欺男霸女被反杀”之事,硬是描绘成了“恶匪啸聚、殴伤官差、挑战朝廷威信、意图谋反”的恶性事件。将任风遥几人直接定性成了威胁统治的“反贼”。真是官字两张口,翻云覆雨间。
知县与县丞岂不知内情,但碍于同僚利益,又涉及地方治安考成,更恐事态扩大累及自身官帽,在魏定忠的极力煽动下,三人一番密议后,一份措辞紧急、定性严重的公文当即被精心炮制出来,以“沂水县衙”的名义,用八百里加急直送青州府(注:因青州府为沂水县直属上级,统摄数县军政,有权批复跨县海捕文书,亦可转呈衮州府或上奏朝廷)。
(另:海捕文书除在本地张贴外,以公文形式上报至青州府备案后,府衙会下行文至其下辖的所有州县,如临朐、安丘、诸城、莒州等,责令各州县一体协查侦缉。因此,不仅青州府能见到,沂水县周边所有州县衙门都会陆续看到这张海捕文书。)
与此同时,魏主簿授意画工根据魏无羡颠三倒四的描述,绘出三幅人像:一为“首恶”任风遥,面目模糊却神色冷峻;二是雨遥,因魏无羡咬牙切齿指认,绘得格外清晰;第三则是个“魁梧凶悍、目露凶光”的壮汉(实为大虎)。
海捕文书一式多份,除在沂水县城门、衙前张贴外,另抄发至沂水县周边诸县——尤其是通往青州府方向的莒县、安丘等地,以防要犯流窜出境。
赵家村刘老爷家的大儿子刘福这天正在县衙巡检当差,看到海捕文书后一眼就认出了通缉令上那女子,分明就是乡里同村的赵家女儿赵雨遥。他心下暗恨,却是没有办法,只得先赶回村子,将此事悄悄告知了赵老汉一家。
消息传来,任风遥无语当场。 不意官府居然还能如此颠倒黑白。正思虑中,赵老汉劝道:“贤侄,你等还是先避一避。待风头过去再定吧。”
此时,任风遥尚未决定如何迈出明末第一步,决定先避一避也好,视情况再定。便与二虎及雨遥等一行三人,悄然离开赵家村,朝着西北方向的青州府治所在地而去——也是任风遥作为穿越者,料想不到明末吏治竟然还能波及无辜,律法荒唐如此,留下终身遗憾。
躺了三天的魏无羡对镜自怜,摸着依旧塌陷的鼻梁和青紫的面皮,钻心的疼痛与蚀骨的屈辱日夜煎熬着他。
塌陷的鼻梁怕是很难再鼓起来了。此刻仍是鼻青脸肿,疼痛钻心,更兼颜面尽失,心头恨意滔天。就这形象,别说泡妞,就是以后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他咬牙切齿,对任风遥一行的怨毒已至极点。不仅私下安排心腹家丁四处打听几人踪迹,更通过衙门关系,带着重金和许诺,前往与官府素有勾结的匪寨勾连,并向与官府作对的红灯寨方向派出了探马(明代军中侦察骑兵多称“探马”或“夜不收”)——试图双管齐下,“黑白两道”通玩,既要借官府之力通缉,也要借绿林之刀杀人。
很快便有消息传回来,称有白沙集目击者指认那伙“悍匪”中的女子系赵家村人士。魏无羡闻之,脸上露出了扭曲而残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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