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捷报与新的危机】
时间在沈清言战战兢兢的自我约束与王府看似平静的日常中悄然流逝。那日萧绝看似警告实则解围的举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未掀起滔天巨浪,却在沈清言心中留下了久久难以散去的涟漪。他依旧看不透那位摄政王,但那份无孔不入的恐惧中,似乎掺杂进了一丝极其微妙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依赖。
这日,天色有些阴沉,厚重的云层低低地压着皇城,预示着一场秋雨将至。书房内却灯火通明,气氛不同于往日的沉寂,隐隐透着一丝紧绷的期待。
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自廊外传来,并非寻常侍卫或官员的步履,带着风尘仆仆的意味。一名身着不起眼灰色劲装、面容普通却眼神精干的男子,被两名影卫径直引到了萧绝的书房外。
沈清言正捧着一摞刚整理好的文书准备呈报,见状立刻识趣地退到角落,降低存在感,内心却忍不住嘀咕:【这人谁啊?看着不像京官,一身土腥味…】
灰衣男子进入书房后,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却难掩激动:“主子,江南捷报!”
他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密信,以及厚厚一叠案卷摘要。
萧绝放下朱笔,接过密信,迅速拆开阅览。随着目光在纸面上移动,他冷硬的脸部线条似乎微微缓和了些许,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那股惯有的冰寒之气,似乎消散了几分。
“好。”良久,他放下密信,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他拿起那叠案卷摘要,快速翻阅着。上面详细记录了如何以水患贪腐为突破口,顺藤摸瓜,揪出了盘踞在江南官场的一大批蠹虫,从州府要员到地方胥吏,牵扯甚广。追回的赃款数额巨大,已陆续用于安抚灾民、重建家园,江南动荡的民心总算得以初步稳定。
灰衣男子低声补充着细节,语气中带着钦佩:“主子英明!此次能如此顺利,也多亏了京中制定的那份‘以工代赈、账目公开、严查倒卖’的章程,条理清晰,切中要害,使得下面人办事有据可依,也让那些蛀虫无处遁形!江南百姓皆称颂王爷恩德!”
站在角落的沈清言耳朵尖微微一动。
【章程?哪份章程?】
【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好像我之前整理前朝旧例时,是提过几句类似的…不会吧?】
他心里泛起嘀咕,隐约记得自己似乎确实在某个不起眼的奏疏摘要里,针对水患后可能出现的贪腐问题,结合看过的某本杂书上的观点,写过几条非常粗略的建议,当时只是当作寻常文书处理了,难道…
萧绝的目光似乎无意般扫过角落,在沈清言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便又落回案卷上,淡淡道:“章程不过是工具,关键在人。尔等此番做得不错,有功当赏。”
“谢主子!”灰衣男子脸上露出喜色。
沈清言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有点小得意,又有点莫名的怅然。【好像…还真是我瞎写的那几条?这算不算…间接立功了?】但他很快把这丝情绪压下去,【想什么呢!功劳都是王爷的!能活着就不错了!】
捷报带来的轻松气氛并未持续太久。
萧绝将案卷摘要看完,放到一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片刻,问道:“那些落网之鱼的残余势力,反应如何?”
灰衣男子脸上的喜色迅速褪去,变得凝重起来,他压低了声音:“回主子,正要禀报此事。我等动作虽快,但难免有漏网之鱼,尤其是几个盘踞多年的地方豪强,与京中…或许也有些牵扯。他们损失惨重,狗急跳墙之下,恐不会善罢甘休。”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几乎微不可闻:“根据我们截获的零星情报和对方异常的资金流向判断,他们极有可能…花费重金,暗中勾结了江湖上的亡命之徒,甚至可能…派遣了死士入京。”
“入京?”萧绝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目标?”
灰衣男子头垂得更低:“情报模糊,但综合研判…其目标,极有可能直指…主导此案、断其财路的王爷您!以及…”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以及京中为其‘出谋划策’、提供查案思路之人。虽然王爷您的谋划并未对外透露,但对方似乎通过某些渠道,隐约探知到有一份关键章程源自京城,并非完全出自地方…他们或许无法确定具体是谁,但宁错杀,不放过…”
嗡——!
站在角落的沈清言,只觉得脑袋里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瞬间一片空白!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都在刹那间冻结了!
【死…死士?!】
【目标…还有我?!】
【宁错杀,不放过?!】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脸色唰地变得惨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慌忙伸手扶住了身后的书架才勉强撑住。
【我只是个整理文书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章程我就随便写了几笔!怎么就算我头上了?!】
【完了完了!江湖死士!听起来就好可怕!会不会飞檐走壁?杀人于无形?】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黑衣蒙面的高手,拿着明晃晃的刀剑,在月黑风高之夜潜入他的小破厢房……
萧绝听完汇报,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波澜,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本王知道了。”他声音平淡,仿佛听到的只是寻常公务,“江南后续事宜,依计而行,继续深挖,务必斩草除根。京中之事,本王自有安排。”
“是!”灰衣男子领命,再次行礼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但沈清言却感觉,这寂静之下,仿佛有无数毒蛇在暗中游弋,随时可能暴起伤人。他僵在原地,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萧绝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看着他那一脸惨白、魂不守舍的模样,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害怕了?”他语气听不出情绪。
沈清言一个激灵,几乎是带着哭腔:“王…王爷…下官…下官…”他想说“下官冤枉”,又想求饶,却吓得语无伦次。
萧绝似乎懒得听他结巴,淡淡打断:“做好你分内的事。王府,还没那么容易被几只阴沟里的老鼠钻进来。”
他的话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奇异地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然而,沈清言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自那日后,王府内部的守卫,似乎在无声无息中悄然加强了。
巡逻的侍卫班次更加频繁,那些如同影子般隐匿在暗处的气息也似乎多了起来。就连他每日进出王府,感受到的审视目光也变得更加锐利和谨慎。
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沉甸甸地笼罩下来。
捷报带来的些许曙光,迅速被新的、更致命的危机阴影所覆盖。
沈清言抱着文书走在回廊下,看着庭院中那些看似寻常、实则警惕无比的侍卫,心里一片冰凉。
【好日子…果然都是短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