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即将归京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朝堂上下激荡起层层涟漪。各种猜测、议论、乃至暗中布局，在朱门高墙之内悄然涌动。而这股暗流，不可避免地也席卷了摄政王府。
沈清言自那日从翰林院失魂落魄地回来后，便一直心神不宁。他刻意留意着王府内的动静，尤其是萧绝的反应。
这日，他照例在书房整理文书，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耳朵时刻竖着，捕捉着外面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临近晌午，影一步履匆匆而入，面色凝重，径直走到萧绝书案前，低声禀报了什么。声音压得极低，沈清言屏息凝神，也只隐约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北境…八百里加急…镇北侯…献俘…”
来了！
沈清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假装低头整理手中的卷宗，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定在萧绝身上。
萧绝原本正执朱笔批阅着一份关于漕运的奏折，神情专注而冷峻。
就在影一吐出“镇北侯”三个字的瞬间——
沈清言清晰地看到，萧绝那只骨节分明、稳如磐石的右手，猛地一顿！
那支饱蘸朱砂的御笔，笔尖在奏折的宣纸上骤然停滞，然后，不受控制地向下划出了一道突兀的、长长的红痕！如同一道淋漓的血痕，刺目地横亘在工整的字迹之间！
与此同时，萧绝周身那原本内敛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寒刺骨！一股如有实质的、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的杀气，如同寒冬腊月的暴风雪，毫无预兆地席卷了整个书房！
虽然那恐怖的杀气只是一放即收，快得如同错觉，但沈清言距离不远，感受得真切切！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被冻结了！
他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了萧绝转瞬即逝的眼神——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在那一刻不再是平日的淡漠或威严，而是变得无比幽深、冰冷，仿佛两口吞噬了无尽黑暗与仇恨的深渊，里面翻涌着足以毁天灭地的风暴！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萧绝便迅速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眸中所有情绪，周身那骇人的杀气也如同潮水般退去，恢复了惯有的、深不可测的平静。
但沈清言的心脏却在这一刻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腔！
【这反应！】
【绝对是血海深仇！没跑了！】
【听到名字就失控成这样…重生实锤！妥妥的实锤！】
【秦灼！你完了！你这次死定了！萧绝绝对不会放过你！】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果然如此”的确认感，让沈清言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生怕被萧绝察觉到自己窥破了他最大的秘密。
书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影一垂首肃立，大气不敢出，显然也感受到了刚才那瞬间的恐怖气压。
良久，萧绝冰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消息确认了？”
“回主子，确认无误。镇北侯秦灼已押解俘虏自北境出发，预计半月后抵达京城。”影一恭声回道。
萧绝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拂过奏折上那道刺目的朱红划痕，眼神幽暗。
“传令。”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金铁交鸣般的冷硬质感，“着令秦灼所部沿途经过的所有关隘守将，严加盘查，核验其所押俘虏身份、人数、状态，造册登记，逐一比对，不得有误！若有任何差池，唯守将是问！”
影一凛然：“是！”
“另，”萧绝继续道，语气愈发森寒，“待其抵达京畿，其所率兵马，一律驻扎于城外三十里处的西山营垒，无本王手谕，一兵一卒不得擅入京城！违令者，以谋逆论处！”
命令一条条下达，精准、冷酷、且充满了极强的戒备和压制意味！
这根本不像是对待一位凯旋功臣应有的态度，反而更像是对待一个需要严加防范的、极度危险的潜在敌人！
沈清言听得心惊肉跳。
【来了来了！防备开始了！】
【沿途严查，驻扎城外，无诏不得入…这是要把秦灼隔离在权力核心之外啊！】
【萧绝这是要明着打压他了？就不怕引起军中非议？】
但他转念一想，以萧绝如今权倾朝野的地位和手段，再加上“重生”的先知先觉，他恐怕根本不在乎那些非议，而是要直接将威胁扼杀在萌芽状态！
影一领命而去，书房内再次只剩下两人。
沈清言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内心却如同沸水般翻腾。他偷偷抬眼，觑了一眼萧绝。
只见萧绝已经重新拿起了一支新的朱笔，神色平静地继续批阅奏折，仿佛刚才那道失态的红痕和那冰冷的命令都与他无关。
但沈清言却敏锐地感觉到，那平静的表面下，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沉、都要冰冷的暗流。
秦灼还未至，京城的天空，却已因他的归来，而布满了阴霾。
沈清言知道，真正的狂风暴雨，即将来临。而自己这个意外被卷入漩涡中心的小虾米，又该如何自处？
他握紧了袖中的手指，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