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盛放着邪异偶人的木匣被呈到摄政王萧绝面前时,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能将周围的空气冻结。他没有去看那偶人身上刺眼的生辰八字,而是死死盯着那扭曲的形态和幽蓝的毒针,眸中是翻涌的、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滔天怒火与……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恐慌。
“荒谬!”萧绝的声音如同冰碴摩擦,带着斩钉截铁的否定,“清言绝无可能行此龌龊之事!此乃构陷!”
他甚至无需思考,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咆哮——沈清言,那个会为他绘制q版漫画、那个会在后院捣鼓新奇玩意差点炸了厨房、那个在西域为他荡平敌寇的人,怎么可能会用这种阴毒的手段来诅咒他和小皇帝?!这简直是对他们之间一切情谊与信任最恶毒的亵渎!
“查!”萧绝猛地起身,玄色蟒袍带起一阵冷风,“给本王彻查!那老太监何在?那游方道士何在?这偶人的来源,朱砂的出处,银针的淬毒手法!一桩桩,一件件,给本王查个水落石出!”
龙骧卫、影卫,所有能调动的力量被立刻发动起来,如同精密而高效的机器,开始全力运转。萧绝坐镇王府,一道道指令发出,他要亲手撕破这精心编织的谎言。
然而,反馈回来的消息,却如同一盆盆冷水,接连浇在他心头。
首先是指证的关键人证,老太监常贵,在完成指认、回到宫中杂役房后,当夜便“突发急病”,待被人发现时,早已气绝身亡!仵作查验,表面无伤,似是心悸猝死,但时机之巧合,让人无法不怀疑是被人灭口!
紧接着,那个提供了“天象指引”的游方道士,在官府记录完口供后,便如同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其所报的籍贯、道观,经查证,皆为虚构!
最重要的物证——那两个桐木偶人,被萧绝下令交由数位德高望重、理论上中立的高僧与道门真人共同查验。几位方外之人围着那邪气森森的偶人研究了半日,最终得出的结论却让萧绝的心沉入谷底:
“王爷,此物……确实蕴含着一股极其阴邪污秽之力,非寻常工匠所能仿造。这朱砂之中,掺有西域某种罕见的邪虫骨粉;这淬毒银针,手法古老而诡异,非中原正统……其上的诅咒之力,虽虚无缥缈,然贫僧(贫道)以灵觉感知,确非虚假。”
他们无法断定这偶人一定是沈清言所做,但他们“确认”了其上附着的邪术气息是“真实”的!这在笃信鬼神的时代,几乎等同于坐实了“巫蛊”的性质!萧绝即便权势滔天,也无法公然反驳这些方外之人的“专业”判断。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早已被世家势力及其掌控的言路煽动得群情汹涌。
“证据确凿,人赃并获!还有高僧确认!铁案如山!”
“沈清言此獠,表面忠君爱国,实则包藏祸心!其推行新政,怕也是为了揽权篡位!”
“陛下!王爷!此等妖人,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险!必须速斩,以安社稷,以定民心!”
“请陛下即刻下旨,明正典刑!”
要求处死沈清言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向御案,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世家官员们面目狰狞,仿佛沈清言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敌,迫不及待地要将他推上断头台。整个朝堂,被一种近乎疯狂的舆论所裹挟。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小皇帝萧宸,更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本就因那刻着自己生辰八字的邪异偶人而惊惧交加,太傅和身边一些被世家影响的内侍,又不断在他耳边灌输着巫蛊的可怕与沈清言的“险恶用心”。他看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请斩奏章,听着殿外隐约传来的、要求严惩“妖人”的喧嚣,年幼的心灵被恐惧和一种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愤怒所占据。
在又一次被几位宗室元老和世家重臣“恳切”进言后,萧宸脸色苍白,小手紧紧抓着龙袍,终于承受不住这内外交迫的压力,带着哭腔和一丝决绝,颤抖着对拟旨太监说道:
“沈清言……巫蛊厌胜,罪证确凿……十恶不赦……着……着三日后……午门……问斩!”
拟旨太监不敢怠慢,几乎是立刻便将盖好了皇帝玉玺和摄政王印(程序上需摄政王用印,此刻萧绝虽未同意,但在巨大压力和被蒙蔽的情况下,印信被某些人“按程序”动用)的圣旨,迅速颁发了下去!
当那明黄色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圣旨被公然宣读,消息如同瘟疫般传遍全城时,整个帝都为之震动!
摄政王府内,萧绝接到圣旨已下的消息时,手中的茶杯被他生生捏碎,瓷片割破了手掌,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
他面前,是调查受阻、人证消失、物证被“坐实”的残酷现实;
耳边,是朝堂要求速斩的汹涌呼声;
手中,是那封来自西域、报告沈清言即将凯旋的捷报……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暴怒、无力与钻心刺痛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绝不相信沈清言有罪!
但他却眼睁睁地看着那夺命的圣旨,在自己被各方力量掣肘、调查陷入僵局之时,被迅速推动,颁发天下!
三日……
午门问斩……
萧绝缓缓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赤红,那里面不再有犹豫,只剩下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与决绝。
“清言……”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刻入灵魂。
既然这煌煌天日,这满朝朱紫容不下你。
那本王,便为你……反了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