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骑兵洪流已冲至眼前,沉重的马蹄声震耳欲聋,连脚下的大地都在为之颤抖。
屠山破手中那柄夸张的破甲锤高高扬起,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下一瞬似乎就能将眼前这单薄的身影连人带马砸成肉泥——
千钧一发之际,南宫星銮动了!
他既未后退寻找掩体,也未愚蠢到以血肉之躯硬撼这钢铁洪流,而是足尖在原地看似随意地轻轻一点,仿佛只是拂去鞋面的尘埃。
咻——!
玄色身影如同一片失去了所有重量的羽毛,又似一道撕裂浓稠夜空的黑色闪电,竟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轻盈与极限速度,骤然拔地而起!
他的轨迹并非高高跃向空中成为显眼的靶子,而是诡异地贴着地面,以一种近乎挑衅的姿态,迎着冲锋的铁骑洪流,逆流而上!
他的身形在高速移动中展现出不可思议的柔韧与协调,每一个关节仿佛都能任意扭转,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计算过角度和时机。
如同灵动的游鱼穿梭于狂暴的激流,又似穿花蝴蝶,在刀锋般的马蹄与冰冷的铠甲间寻觅着唯一的生机。
间不容发之际,他竟从两匹高速并排冲锋、几乎毫无缝隙的战马脖颈与骑士腿甲之间的狭窄空隙中,一穿而过!那动作流畅得如同早已融入本能,精准得仿佛用尺子丈量过,与其说是临场应变,不如说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死亡之舞。
屠山破只觉眼前一花,一道模糊的黑影已带着微凉的夜风,以惊人的速度掠过他的身侧。那风甚至拂过他面甲狭小的视孔,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惊愕地强行扭过被厚重铠甲限制的脖颈回头望去,只见那道玄色身影已然出现在冲锋阵型的侧后方,足尖在一名骑士厚重的金属肩甲上再次轻轻一点,如同蜻蜓点水,未发出丝毫声响,身影却借得一丝微力,再次如离弦之箭般飘飞而出。
那份从容不迫的姿态,与周围铁血肃杀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他并非在闯龙潭虎穴,而是在自家庭院中闲庭信步。
几个起落间,兔起鹘落,他便已如同鬼魅般轻巧地越过了这第一波气势汹汹的钢铁冲锋。
身后传来因负载过重而转向笨拙、怒吼连连的铁骑声响,而他只是将这一切甩在身后,朝着山谷更深处、那灯火隐约的营垒核心疾驰而去,只在月色下留下一道令人望尘莫及的背影。
“混账东西!给老子停下!围住他!”屠山破气得哇哇大叫,满脸横肉在面甲下扭曲,奋力勒住因惯性前冲的战马。沉重的骑兵队伍在一片金属碰撞与马匹嘶鸣声中艰难地转向、减速,原本整齐的阵型出现了些许混乱。
他们空有撼山裂石之力,此刻却如同巨锤砸蚊,无处施展。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如入无人之境,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轻描淡写地突破了他们认为固若金汤的第一道防线,最终消失在谷内错综复杂的岩壁与栈道阴影之中。
南宫星銮穿梭于依山而建的悬空栈道与嶙峋怪石之间,玄色衣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气急败坏的怒吼、金属碰撞的嘈杂以及战马沉重的喘息声,他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
夜风拂动他额前的几缕发丝,带来山谷深处特有的、混合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
“铁骑虽利,势不可挡,奈何不了飞鸟惊鸿。邹书珩,你这‘开门揖客’的阵势,倒是别出心裁。”
他心中默念,步伐不停,速度反而更快了几分,仿佛彻底融入了这片夜色,
“不过,若仅止于此,那可还不够看。让本王看看,你这支奇兵,除了这些铁罐头,还有何惊喜等着本王?可莫要……让本王失望啊。”
南宫星銮的身影在谷内复杂地形中几个灵巧的腾挪,已将谷口的喧嚣与那支重甲铁骑的沉重喘息远远抛在身后。
山谷内部的景象逐渐展现在他眼前——这里远比从外面看起来更为深邃广阔,月光被高耸的环状岩壁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
唯有远处零星分布的、嵌在石壁上的萤石灯散发着幽绿或昏黄的光晕,如同野兽的瞳孔,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勉强勾勒出蜿蜒路径的轮廓。
他刚掠过一处较为开阔的石台,足尖在一块看似与周围无异的青石板上轻轻借力,异变再生!
“咔哒——”
一声极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咬合声从脚下传来。这声音非金非石,带着一种独特的木质与青铜摩擦的质感,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刺耳。
南宫星銮眉峰微动,常年习武所锤炼出的直觉,让他毫不犹豫地拧身侧步,向一旁滑开。动作如行云流水,仿佛早已预判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危机。
“咻!咻!咻!”
三支弩箭几乎贴着他的衣角钉入刚才立足之地,箭矢短小精悍,破空之声尖锐。
箭簇并非军中制式,而是带着三道放血槽的三棱锥形,在微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显然经过特殊打磨。
更引人注目的是弩箭发射的孔洞,并非简单的凿孔,边缘光滑如镜,内里似乎暗藏某种精密的导向结构,确保弩箭出射的角度极其刁钻,几乎封死了所有常规的闪避路线。
“机关精巧,发力巧妙,隐忍后发,非公输之霸道,乃墨家守御之术。”
南宫星銮眸光一闪,心中已有论断。
他博览群书,对先秦百家学说亦有涉猎,墨家善于守城,其机关术重在拦截、困敌、示警,而非一味追求杀戮,眼前这陷阱的风格,正合此道——不求一击毙命,但求阻敌于外,或迫其入彀。
他并未停留,但步伐愈发谨慎,目光如炬,细致地扫视着前方每一寸土地,每一片岩壁,每一处阴影。
在他的感知中,整个山谷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不再是死寂的岩石,而是一头布满了致命器官的沉睡巨兽,正缓缓张开它狰狞的大口。
“轰隆!”
前方看似坚实的路面突然向下塌陷,烟尘弥漫。
坑底并非简单的尖刺,而是布满了用柔韧藤蔓巧妙连接、一触即会弹起交织的拒马枪头,寒光闪闪,彻底封堵了下落的空间。
“呼——”
几乎同时,两侧岩壁猛地弹出数根粗大的、连接着坚韧绳索的包铁摆锤,带着恶风呼啸而来。
锤头划出的弧线轨迹经过精密计算,恰好覆盖了人本能闪避的方位,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
头顶之上,一张由浸渍过特殊树液的牛筋与金属细丝混合编织的大网悄无声息地罩下!
网上不仅缀着许多一触即响的小铃铛,还布满了不起眼却异常锋利的倒钩,一旦被缠上,不仅难以挣脱,还会立刻暴露位置,成为后续攻击的活靶子。
陷阱环环相扣,彼此联动,将力学、心理与时机算计到了极致,构成了一张无形的死亡之网。
南宫星銮屏息凝神,凭借超凡的眼力、敏捷的身手和对危险的敏锐预判,在这张网中穿梭。
他时如灵猫般矮身,精准地从摆锤挥舞的死角钻过;时如猿猴般敏捷,利用岩壁的凸起连续变向,险之又险地避开塌陷区域;
对于头顶罩下的巨网,他手中九霄玉清扇瞬间合拢,坚硬的扇骨在空中划出几道精准的轨迹,手腕抖动间,已巧妙地割断了几处最为关键的承重节点,让那张威胁巨大的网在半空中就无奈地散落开来。
他的动作依旧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韵律感,但不再如突破铁骑时那般完全凭借绝对的速度与力量碾压,而是多了几分冷静的观察、精准的判断与巧妙的拆解。
这些机关的目的很明显:迟滞他的脚步,消耗他的精力,扰乱他的心神,最终逼迫他按照预设的、通往更危险区域的路径前进。
而这,恰恰激起了他更大的兴趣。他倒要看看,这墨家传人布下的天罗地网,究竟能将他逼至何等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