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金砖地面泛着冷硬的光泽,檐角的铜铃被秋风拂得轻响,却压不住殿内凝滞的气氛。百官按品级分列两侧,衣袍的摩擦声都透着小心翼翼。沈砚身着玄色锦衣卫常服,立在殿中靠前的位置,腰间绣春刀的刀鞘与地面偶尔轻触,发出的细微声响,成了这死寂中为数不多的动静。
魏忠贤身着蟒袍,缓步出列时,腰间的玉带碰撞出沉闷的声响。他垂首躬身,声音却带着刻意放大的悲愤:“陛下,老奴有本要奏!沈砚围剿太湖私兵时,行事鲁莽,伤及无辜百姓,更烧毁了岛上渔民的数十间房屋,此事已引得江南百姓怨声载道,还请陛下严惩!”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哗然。东林党官员面露迟疑,阉党残余则纷纷附和,一时间 “请陛下明察” 的声音此起彼伏。沈砚心中冷笑,他早料到魏忠贤会伺机反扑,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用 “伤及无辜” 这种站不住脚的由头 —— 太湖三山岛的私兵营地本就远离渔民聚居区,围剿时更是特意避开了平民区域,所谓的烧毁房屋、伤及无辜,纯属无稽之谈。
皇帝坐在龙椅上,眉头微蹙,目光落在沈砚身上:“沈砚,魏公公所言是否属实?”
“陛下,臣冤枉!” 沈砚从容出列,躬身行礼,语气沉稳无波,“魏公公所言纯属捏造。太湖三山岛的私兵营地与渔民聚居区相隔三里,围剿时臣已下令严禁焚烧民房、伤及平民。围剿结束后,臣还派人清点过周边村落,无一人伤亡,房屋也完好无损。”
魏忠贤立刻反驳,从袖中掏出一叠纸笺:“陛下请看,这是江南士绅递来的证词,上面有十余人签字画押,皆称亲眼看到锦衣卫烧杀抢掠。沈砚还查封了与老奴有旧的几家商号,分明是公报私仇!”
沈砚抬眸,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纸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魏公公,这些所谓的‘证人’,皆是之前与周启元勾结、资助私兵的江南士绅。他们因商号被查封而怀恨在心,证词岂能作数?” 他转头对皇帝道,“陛下,臣有证据可证清白。”
说罢,他示意殿外的校尉呈上三个木盒。第一个木盒中是阵亡校尉的名册与抚恤文书,“围剿私兵时,我锦衣卫共有七名校尉阵亡,皆是死于私兵刀下,若臣真行事鲁莽,何至于让弟兄们白白牺牲?” 第二个木盒里是渔民的联名请愿书,上面密密麻麻的红手印格外醒目,“这是江南渔民听闻有人诬陷臣,自发联名写下的请愿书,上面清楚写明围剿时未受侵扰,还感谢朝廷为他们除去私兵之害。”
第三个木盒打开时,里面是几枚沾着锈迹的兵器碎片,“这是私兵所用的火箭残骸,围剿时私兵曾发射火箭试图烧毁营地销毁证据,魏公公口中的‘烧毁房屋’,想必是指私兵自己点燃的营地木屋。” 沈砚的声音陡然拔高,“臣有阵亡校尉的尸身为证,有渔民的请愿书为证,有兵器残骸为证,这些铁证足以证明臣清白!反倒是魏公公,私养私兵图谋不轨,如今不思悔改,反而捏造证据诬陷忠良,其心可诛!”
魏忠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中的纸笺险些滑落。他没想到沈砚竟准备得如此充分,一时间语塞,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沈砚伶牙俐齿,这些证据定是他伪造的!老奴只是担心他滥杀无辜,败坏朝廷名声!”
“魏公公担心的怕不是朝廷名声,而是自己的私兵被捣毁,阴谋败露吧?” 陆炳适时出列,躬身道,“陛下,沈砚围剿太湖私兵时,臣已派人暗中核查,其部署周密,处置得当,不仅未伤及无辜,还缴获了魏公公与刘参将的往来密信,足以证明魏公公图谋不轨。沈砚办案为公,绝无滥杀之举。”
皇帝的脸色渐渐缓和。他拿起渔民的请愿书翻看,上面的字迹虽潦草,却透着真切的感激。再看那些兵器残骸,与之前沈砚呈上来的私兵兵器制式一致,显然沈砚所言非虚。他重重地拍了下御案:“魏公公,沈砚办案有功,你无端诬陷,实在不该!此事朕看分明了,沈砚无罪,你日后勿要再苛责于他。”
魏忠贤浑身一颤,深深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怨毒:“老奴…… 老奴遵旨,只是老奴也是忧心朝廷,并非有意诬陷。”
“退下吧。” 皇帝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魏忠贤不敢再多言,躬身退回队列,垂在身侧的手却死死攥着,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死死盯着沈砚的背影,心中杀意翻腾 —— 沈砚屡次坏他大事,如今更是在朝堂上让他颜面尽失,这个眼中钉,必须尽快除去。
朝会散去后,百官陆续离开,沈砚刚走到殿门口,便被陆炳叫住。“沈砚,跟我来。” 陆炳的语气凝重,带着他走进旁边的偏殿。
偏殿内,香炉里的檀香袅袅升起。陆炳转身道:“魏忠贤这次虽未得逞,但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在京城经营多年,东厂番子遍布各处,你日后行事务必小心,切勿给了他可乘之机。”
沈砚点头:“属下明白。只是魏忠贤私养私兵、勾结边关,证据确凿,陛下为何不直接将他拿下?”
“陛下有陛下的考量。” 陆炳叹了口气,“魏忠贤手中还握着部分东厂的权力,且与后宫有些牵连,贸然动手恐引发朝堂动荡。如今只能先牵制他,等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再一举将其及其党羽彻底肃清。”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这是东厂的监察令牌,你拿着,若遇到东厂番子暗中刁难,可凭此令牌处置。”
沈砚接过令牌,入手冰凉,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从初入锦衣卫的懵懂,到如今能独当一面,陆炳的提点与庇护,始终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多谢大人。”
离开皇宫时,秋风渐紧,吹得沈砚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没有直接回锦衣卫衙门,而是绕路去了苏府。苏清鸢早已等在门口,看到他平安归来,悬着的心才放下:“沈郎,朝堂上的事我听说了,魏忠贤没为难你吧?”
“放心,我没事。” 沈砚笑着握住她的手,将朝堂上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苏清鸢听得心惊肉跳,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他实在太歹毒了,日后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万不可大意。”
“我知道。” 沈砚反手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我还要陪你成亲,怎么会让自己出事?” 他从怀中掏出渔民的联名请愿书,“你看,江南的百姓都信我,有他们的支持,有你的牵挂,我什么都不怕。”
苏清鸢看着请愿书上密密麻麻的红手印,眼中满是欣慰。她转身走进屋内,端出一碗温热的姜汤:“秋日风大,喝碗姜汤暖暖身子。我爹说,魏忠贤在太医院还有些旧部,日后你若生病,切勿随意服用外人送来的药。”
沈砚接过姜汤,暖意顺着喉咙滑进心底。他低头看着苏清鸢关切的眉眼,忽然觉得,朝堂上的所有刁难与凶险,在这一刻都化作了云烟。只要能守住这份温情,守住心中的正义,再大的风浪他都能扛过去。
两人正说着话,苏仲文从外面回来,神色凝重:“沈砚,我刚得到消息,魏忠贤私下召集了几名东厂亲信,看样子是要对你不利。你最近尽量减少独自出行,若有要事,务必带足人手。”
“多谢苏伯父提醒。” 沈砚起身行礼,心中愈发警惕。他知道,魏忠贤在朝堂上吃了亏,定会在暗中报复,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平静了。
告别苏府,沈砚回到锦衣卫衙门。吴峰与赵虎早已等候在书房,见他回来,连忙上前:“沈佥事,魏忠贤的人今日在衙门附近徘徊,形迹可疑,要不要我们派人盯着?”
“不必。” 沈砚摇头,“他们只是试探。你们即刻去清点锦衣卫的兵力,加强衙门与库房的守卫,另外,密切关注东厂的动向,一旦发现异常,立刻禀报。”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派人暗中保护苏府,绝不能让清鸢和苏伯父出事。”
“是!” 两人齐声应道,转身离去。
书房内只剩下沈砚一人。他坐在桌前,点燃烛火,看着桌上的监察令牌。烛光跳跃中,他想起魏忠贤在朝堂上阴鸷的眼神,想起东林党官员的冷眼旁观,心中愈发清醒 —— 朝堂博弈远比查案凶险,一步踏错便可能万劫不复。但他没有退缩,多年的查案经历磨平了他的浮躁,也让他学会了在绝境中寻找生机。
而此刻,东厂的密室里,魏忠贤正对着亲信怒吼。他将桌上的玉如意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沈砚这个小杂种,一次次坏我大事!今日在朝堂上让我颜面尽失,我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一名亲信躬身道:“公公息怒,属下有一计。沈砚与苏清鸢情深意重,我们可派人绑架苏清鸢,逼沈砚交出魏公公与刘参将的往来密信,届时再将他们一并灭口。”
魏忠贤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此计甚好!但切记,不可惊动苏仲文,他在太医院还有些声望,贸然动他,恐引发非议。” 他抬手示意,“今夜便动手,务必干净利落!”
“属下遵令!” 亲信领命,悄然退去。
魏忠贤走到窗边,望着苏府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沈砚,你以为有陛下护着你就安全了?只要抓住你的软肋,你终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夜色渐深,京城的街道上一片寂静。沈砚站在锦衣卫衙门的窗前,望着天边的残月,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总觉得魏忠贤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对方会对苏清鸢下手。他握紧腰间的绣春刀,决定连夜去苏府守着 —— 无论魏忠贤耍什么花招,他都绝不会让清鸢受到半点伤害。
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宁静,沈砚骑着骏马,朝着苏府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