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白没有动那个面包。
他只是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矿泉水,水流冲刷着食道,也冲刷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吃东西的三个孩子很快就没了动静。
他们吃得很快,像是怕人抢。
吃完后,就用最快的速度缩回墙角,把身体蜷成一团,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睡觉,是这里最好的避难所。
只要睡着了,就感觉不到饿,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恐惧。
密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空气中,廉价面包的香精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阮小白靠着墙,怀里抱着那瓶水和那个面包。
他没有睡意。
“呜……”
一声极轻的,压抑的抽泣声传了过来。
是那个女孩。
她醒了。
那哭声很小,断断续续,她不敢哭出声,怕惊动什么,只能把所有的痛苦和委屈,都吞进喉咙里,化作一声声闷闷的呜咽。
阮小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很闷,透不过气。
他之前还觉得这个女孩嚣张,恶毒。
可这里,谁又比谁好过呢?
抽泣声持续了一会儿,渐渐地,又没了声音。
一切再次归于死寂。
这次的安静,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让人心慌。
阮小白侧耳听了半天,除了自己的心跳,什么都听不见。
她......不会是......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阮小白的后背就窜起一股凉气。
疲惫和困意像是潮水,一波一波地涌上来。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他看了一眼另外三个孩子。
那个给了他水的小男孩,和另外一男一女,三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一起。
他们紧紧地挨着,像三只挤在一起取暖的幼崽,在冰冷的囚室里,用彼此的体温抵御着寒冷和恐惧。
阮小白的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落在了不远处,那个孤独地躺在地上的粉色身影上。
她一个人。
冷冰冰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阮小白抱着膝盖,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去管她吗?
为什么要去管她?她之前还骂自己是狐狸精。
可是不管她,她会不会就这么死了?
死......
这个字眼,让他打了个哆嗦。
阮小白站了起来,膝盖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吧”声。
他拿起自己的面包和水,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了那个女孩身边。
他蹲下身,看清了她的脸。
肿得像个猪头,嘴角和额头都有凝固的血迹,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乱七八糟地糊在脸上。
只有胸口,还有着极其微弱的起伏。
还活着。
阮小白松了口气,随即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有病。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没反应。
他又推了一下,力气稍稍大了一些。
女孩的身体晃了晃,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意识的,痛苦的呻吟。
阮小白把面包和水放在地上,然后,他试着把手穿过女孩的脖子和膝弯,想把她抱起来。
比想象中要沉。
阮小白咬了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把她从冰冷的水泥地上拖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他把她半拖半抱地弄回自己的角落,让她靠着墙。
然后,他自己也在她身边坐下。
一个人是冰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就多了一点温暖。
阮小白把那个硬得像石头的面包撕开,掰了一小块,凑到女孩嘴边。
“吃东西。”
他的声音很轻,又干又哑。
女孩的嘴唇紧闭着,没有任何反应。
“不吃会死的。”
阮小白又说了一句,把面包往她嘴唇上碰了碰。
也许是“死”这个字刺激了她,女孩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她的眼神是涣散的,没有焦点,看了好一会儿,好像认出了眼前的阮小白。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双原本充满攻击性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茫然和脆弱。
阮小白没什么耐心,直接把那一小块面包塞进了她嘴里。
“自己嚼。”
女孩像是被按了某个开关的木偶,机械地,非常缓慢地咀嚼了起来。
干硬的面包屑磨着她嘴里的伤口,她疼得皱起了眉,但还是咽了下去。
阮小白又拧开自己的那瓶水,小心地喂她喝了一口。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自己也快虚脱了。
他把剩下的面包和水放在两人中间,然后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阮小白有些洁癖,他不喜欢和别人靠得这么近。
但现在,他顾不上了。
他只是觉得,如果下一个轮到自己,被打得半死不活地扔回来,也许,也需要有个人,能给自己一口水,一小块面包。
哪怕,那个人之前还骂过自己。
困顿中,他感觉到身边的女孩,身体往他这边,轻轻地,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