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蘅猛地抬起头,方才还萦绕在眉宇间的愁苦瞬间散了大半,眼底的倦怠被难以置信的光亮取代。
她激动的站起身,声音因急切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的……都是真的?”
江婉柔没有应声,径自坐下,垂着眸,指尖慢悠悠地转着桌上的空茶盏,白瓷杯身在她指间划出细碎的弧线,衬得她神情愈发难测。
楚玉蘅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已然明了,她定是有所图的。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直接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听到这话,江婉柔才缓缓抬眸,唇角勾起一抹浅淡却带着锋芒的笑:“很简单,我要你主动同砚辞和离,和他划清界限,并且发誓,永远不再踏入叶城。”
“什么?”楚玉蘅猛地一愣,眼底满是错愕,随即心头咯噔一下——李公子竟然从未跟江姑娘提过,她与他不过是为了稳定局面才定下的假成亲约定?
她望着江婉柔眼底的笃定与占有欲,神情瞬间变得复杂万分。
沉默片刻,想到身陷囹圄的父亲,终究还是咬了咬牙,轻声应道:“好,等我父亲洗刷冤屈,我便立刻与夫君和离,至于叶城,若无要紧之事,我绝不会主动踏入。”
怕江婉柔不依,她又连忙补充,语气带着几分恳切:“即便日后因要事不得不去叶城,我也绝不会打扰你与李公子的生活,只当彼此是陌路之人,绝不相干。”
许是见楚玉蘅答应得干脆,又或许觉得她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江婉柔倒也不再过分苛刻,确认她应下和离之事后,便收起了先前的锋芒。
“叶城的茶叶,用沸水冲泡时,叶片展开的速度会慢一些,浮沫也多。”江婉柔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琐事,说完便起身,神情自若地往门外走去。
楚玉蘅猛地一愣,心头瞬间清明——苏城饮茶向来用温水,从不用沸水冲泡,江城虽有少数人习惯沸水冲茶,可楚家向来不喜欢这般喝法,竟从未留意过茶叶在沸水中的形态差异。
这不起眼的细节,恰恰是区分两地茶叶的关键!
她难掩心头的激动,急急往门外跑去,想立刻找茶叶验证。
刚动身,就见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青禾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见楚玉蘅满脸通红、神色激动,当即皱起眉:“小姐,是不是江婉柔那女人欺负你了?”
楚玉蘅连忙拉住她,将江婉柔说的茶叶特征匆匆讲了一遍。
青禾听完,眼睛瞬间亮了,哪还有心思追究前事,只急声道:“小姐您等着,我这就去茶房找沸水和茶叶!”说罢,转身就往外冲,脚步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正好这时,楚明宇、楚明轩二人也收拾好了行李,正往小妹房内走来。
楚玉蘅见状,立刻吩咐青禾:“去把他们二人叫过来,我们正好验证茶叶。”
青禾应声而去,不多时便领着二人过来。
桌上早已备好了两碗新取的沸水,以及两包待验的茶叶,楚玉蘅亲自执起茶勺,分别取了等量茶叶投入两个白瓷盖碗中,滚烫的沸水倾泻而下,水汽瞬间氤氲开来。
众人皆屏息凝神,目光紧紧锁在两个碗中。
不过片刻,差异便清晰显现:江城的茶叶在水中舒展缓慢,茶汤色泽偏暗,浮沫细碎且久久不散,而苏城的茶叶则迅速舒展,叶片完整饱满,茶汤澄澈透亮,浮沫寥寥数秒便已消散。
楚明轩伸手轻晃盖碗,又凑近闻了闻,眉头微蹙:“确有不同,这茶汤的香气也差了些意思。”
楚玉蘅又换了新水,重复验证了两次,结果分毫不差。
“好!有了这证据,看那些奸商还怎么抵赖!”楚明宇性子最急,一拍大腿便要起身,“我们这就带着茶叶回苏城,定要让他们给楚家一个说法!”
楚明轩猛地攥紧了拳,眼底的冷意被骤然燃起的激动驱散大半,声音里都带着抑制不住的急促:“好!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楚玉蘅一愣,指尖下意识地攥了攥帕子。
她沉声对两位兄长道:“兄长先去准备车马吧,我还有些话想单独与李公子说。”又转头对青禾吩咐,“你也跟着兄长们去帮忙,顺便看看行李可有备齐。”
青禾虽有些好奇,但还是乖乖应了声“是”,跟着楚明宇、楚明轩一同退出房间。
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楚玉蘅在房内又静候了片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边的茶盏,终于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抬眼望去,正是从外头回来的李砚辞,当即起身迎了两步,轻声叫住他:“李公子。”
待李砚辞驻足,她便将今早的事一五一十道来,她语气平静,将交易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
末了,她望着李砚辞的眼睛,轻声补充道:“李公子,我与婉柔幼年便相识,她的性子我清楚,她今日愿意将这般关键的发现告知我们,绝非念着与楚家那点淡薄的旧情,说到底,还是为了你。”
李砚辞听完,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意,眼中的沉郁散去不少,他对着楚玉蘅微微颔首:“多谢楚姑娘告知,这情分,我记下了。”
楚玉蘅看着他这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余下满心的欲言又止。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早已看清了自己对李砚辞不过是一时的欣赏,如今更是彻底释然——江婉柔看向李砚辞时眼底藏不住的情愫,李砚辞提及江婉柔时不自觉柔和的语气,都在诉说着两人之间旁人无法插足的羁绊。
可偏偏,一个藏着心事不肯直言,一个揣着明白不愿点破,明明心意相通,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
楚玉蘅望着窗外飘落的枯叶,心中暗暗思忖:这样互相揣度、不肯坦诚的模样,到底是对是错?
楚玉蘅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最终还是轻声开口:“李公子,你当真看不出江姑娘的心结?”
李砚辞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声音轻得像风:“我知道。”
“那你为何……”楚玉蘅追问到一半又停住,毕竟是旁人的心事,她再多说反倒逾矩。
“时机未到。”李砚辞转过身,看向楚玉蘅,语气诚恳,“多谢楚姑娘点醒,也多谢你护住了她的心意。”
楚玉蘅心口的郁结忽然散了些,原来不是不懂,只是各有顾虑。
她起身理了理衣襟:“该说的我都说了,兄长们该等急了。李公子,多谢这些时日的帮助,后会有期。”
门被推开时,青禾正站在廊下探头探脑,见她出来立刻迎上去:“小姐,公子们都收拾好了,就等你呢。”
楚玉蘅回头望了眼屋内,李砚辞仍立在原地,目光落在她方才坐过的位置。
她轻轻叹口气,转身跟上青禾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