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的晨雾尚未散尽,寒霜凝在玄甲军的营帐顶端,化作细碎的冰晶。一夜宿营,军营中已响起将士们整理行装的声响,马蹄踩碎薄冰的脆响、兵器碰撞的铿锵声,与远处胡杨林的风声交织,构成北疆深秋特有的晨曲。萧玦正站在营帐外的高坡上,凝视着西域的方向,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昨夜探马带来的消息如巨石压心,黑石部残余势力集结,背后若真有宁王余党操控,西域都护府危矣,而他身上的蚀骨寒毒,也需西域寒髓花方能根治,这趟西域之行,似乎已无可避免。
“殿下,天凉,多加件衣裳。”凌薇提着一件厚氅走来,指尖带着淡淡的草药香。她刚给几名受伤的士兵换完药,眼下还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目光清亮。见萧玦望着西域出神,她轻声补充道,“西域的事,或许并非全无转机。贤妃的密信说宁王亲信尚未完全撤离,黑石部残余突然集结,说不定是内部有分歧,我们且走且看,不必急于一时。”
萧玦接过厚氅披上,暖意顺着肩头蔓延开来。他转头看向凌薇,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说得对,越是危急,越要沉住气。我们今日启程前往归化城,那里是北疆与中原的枢纽,可先派人联络西域都护府,探明虚实。”
话音刚落,一名斥候策马从晨雾中疾驰而来,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殿下!凌薇姑娘!营外十里处,有一队西域使者求见,自称是西域圣女派来的,说有要事面呈二位,还带来了圣女的赠礼!”
“西域圣女?”萧玦与凌薇对视一眼,皆有诧异。西域圣女与大靖素有隔阂,当年太后背信弃义屠杀其部落,双方结怨已深,如今圣女突然派使者前来,是敌是友?
“让他们进来,注意戒备。”萧玦沉声道。斥候领命而去,他转头对秦风吩咐,“率五百轻骑在营外列阵,若有异动,即刻拿下。”
“遵命!”秦风抱拳离去。
半个时辰后,一队身着异域服饰的使者走进军营。为首的是一名年轻女子,紫发编成细密的发辫,发间缀着银质星月饰,身着绣满西域图腾的青色长袍,腰间挂着一个皮囊,步履沉稳,眼神清澈——正是西域圣女麾下的亲信侍女,名叫阿依古丽。她身后跟着十余名随从,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神色恭敬,并无半分敌意。
阿依古丽走进中军大帐,见萧玦与凌薇端坐主位,立刻躬身行礼,用流利的大靖话说道:“西域圣女座下侍女阿依古丽,见过靖安王殿下,见过护国医妃娘娘。圣女听闻二位平定北疆之乱,挫败卖国贼阴谋,特命小女前来道贺,同时带来圣女的一点心意,以及大祭司的口信。”
凌薇打量着阿依古丽,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皮囊上,“读医眼”下意识发动,并未察觉到任何毒素或危险,心中稍稍安定。她微笑着抬手:“阿依古丽姑娘请坐,一路辛苦。圣女有心了,不知赠礼为何物?”
阿依古丽起身,示意随从将木盒奉上。打开木盒,里面铺着洁白的羊绒,整齐摆放着一束束翠绿色的草药,叶片狭长,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此乃西域特产的‘解寒草’,”阿依古丽介绍道,“这种草药只生长在西域天山雪线附近,需用晨露灌溉方能存活。它虽不能根治寒毒,却能缓解寒毒发作时的痛苦,稳定体内毒素,且无任何副作用。圣女说,靖安王殿下身中蚀骨寒毒,此草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凌薇心中一动,立刻拿起一株解寒草,指尖触碰的瞬间,“读医眼”清晰地显示出其成分:含特殊抗寒因子,能抑制寒毒扩散,舒缓经络痉挛,与之前她所知的西域草药特性完全吻合,且确实无毒。她抬头对萧玦道:“殿下,此草药性纯正,确实能辅助缓解寒毒。”
萧玦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他寒毒发作时的痛苦,常人难以想象,圣女此举,无疑是释放了极大的善意。他对阿依古丽道:“替本王多谢圣女赠药之情。当年太后所作所为,并非大靖本意,如今太后已被软禁,相关罪臣也已伏法,本王愿代表大靖,化解双方旧怨。”
“殿下此言,正合大祭司之意。”阿依古丽眼中闪过一丝亮色,继续说道,“大祭司已从圣女口中得知太后当年的罪行——当年太后承诺扶持我部落,却暗中联合黑石部屠杀我族子民,夺走部落圣物,此仇本不共戴天。但此次二皇子勾结黑石部,妄图出卖大靖疆土,残害无辜百姓,其恶行比太后更甚。大祭司认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且大靖与西域山水相连,长期交恶对双方都无益处,故愿与大靖化解旧怨,商议互市之事。”
“互市?”凌薇眼前一亮。西域盛产药材、玉石、皮毛,而大靖的丝绸、茶叶、瓷器在西域也备受追捧,互市不仅能促进双方经济,更能加强文化交流,从根本上化解矛盾。更重要的是,若能与西域建立友好关系,日后她前往西域寻找寒髓花,便名正言顺,无需担忧沿途部落的阻拦。
萧玦也明白其中的利害,颔首道:“互市之事,利国利民,本王深表赞同。待回京后,本王会即刻向陛下禀报,相信陛下也会乐见其成。不知圣女与大祭司,可有具体的商议时间与地点?”
“圣女提议,三日后在北疆与西域交界的‘流沙城’会面,”阿依古丽回道,“流沙城是双方过往通商的重镇,如今虽因战乱废弃,却地理位置优越,适合作为会面之地。圣女与大祭司会亲自前往,等候殿下或大靖使者的消息。”
萧玦沉吟片刻:“本王与医妃需尽快回京复命,恐无法亲自前往。不如让秦风将军代表本王,前往流沙城与圣女、大祭司商议互市细节,如何?”
“秦风将军英勇善战,且在北疆威望甚高,由他前往,再好不过。”阿依古丽欣然应允,从怀中取出一枚雕刻着星月图腾的银令牌,“这是圣女的信物,持此令牌,可畅行西域各部落,无人敢阻拦。”
秦风接过令牌,入手冰凉,令牌上的图腾栩栩如生,显然是西域圣物。他躬身道:“殿下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与西域达成友好互市协议。”
阿依古丽交代完正事,目光转向凌薇,神色带着几分感激:“医妃娘娘,圣女还让小女带一句话给您。当年您在黑风峡救治我部落患沙疹的子民,又化解了部落内部的冲突,这份恩情,圣女与部落子民始终铭记。若日后您有任何需要西域相助之处,只需派人送信,圣女定当鼎力支持。”
凌薇心中一暖,想起当年西域之行的惊险与收获,微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圣女与部落子民的善良,我也铭记在心。日后若有机会,我定当亲自前往西域,向圣女道谢。”
阿依古丽起身告辞:“既然事情已交代清楚,小女便不再打扰,即刻返回向圣女与大祭司复命。愿大靖与西域永结盟好,共享太平。”
萧玦与凌薇亲自送阿依古丽出营。晨雾已散,朝阳洒在西域使者的身影上,他们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消失在胡杨林的尽头。
“这解寒草,你且收好。”萧玦将装着解寒草的木盒递给凌薇,“每日用它煮水饮用,看看能否缓解寒毒。”
凌薇接过木盒,指尖摩挲着翠绿的草药,点头道:“我今日就试试。不过,这解寒草只能缓解,不能根治,要想彻底清除蚀骨寒毒,还是得找到寒髓花。如今与西域关系缓和,互市之事也提上日程,日后我前往西域寻药,便顺理成章了。”
“嗯。”萧玦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西域地形复杂,部落众多,虽有圣女相助,却也危机四伏。待回京处理完宁王与太后余党的事,我陪你一同前往。”
凌薇心中一暖,却摇了摇头:“殿下刚晋封靖安王,北疆军务仍需你坐镇,京城局势也尚未完全稳定,你不能离开。我带着沈从安与暗卫前往即可,圣女已承诺相助,再加上这枚信物,定能平安归来。”
萧玦知道凌薇性格坚韧,且医术高超、心思缜密,不再坚持,只是叮嘱道:“务必小心,若有任何危险,即刻派人送信,我会派兵驰援。”
军营中,将士们已整理好行装,准备启程。秦风正在安排前往流沙城的人手,林锋则在清点粮草与军械,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凌薇回到自己的营帐,取出几株解寒草,用清水洗净,放入陶罐中煮沸。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汤汁呈浅碧色,清澈透亮。
她盛出一碗,递给前来查看情况的萧玦:“殿下,尝尝看。”
萧玦接过碗,一饮而尽。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甘味,片刻后,丹田处竟升起一丝暖意,原本因寒毒残留而有些僵硬的四肢,也渐渐舒缓开来。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解寒草果然有效,比我之前服用的汤药效果还好。”
“那就好。”凌薇松了口气,“我再配些其他草药,与解寒草一同熬制,效果应该会更好。”
就在这时,一名探马匆匆闯入营帐,脸色苍白,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殿下!凌薇姑娘!不好了!流沙城方向传来消息,圣女与大祭司在前往流沙城的途中,遭遇不明势力袭击,下落不明!”
“什么?”萧玦与凌薇同时脸色大变。
探马继续禀报道:“据逃出来的部落子民说,袭击者穿着黑石部的服饰,人数约莫有两千余人,手段狠辣,专门针对圣女与大祭司的卫队。目前流沙城已被封锁,圣女与大祭司的生死,尚不清楚!”
黑石部残余势力?还是宁王的余党?亦或是其他隐藏的敌人?
萧玦猛地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秦风!”
“末将在!”秦风立刻闯入营帐。
“你即刻率领三千轻骑,火速赶往流沙城,查明圣女与大祭司的下落,解救被困的部落子民!”萧玦下令道,“若遇袭击者,格杀勿论!”
“遵命!”秦风领命,转身匆匆离去。
凌薇的心中也满是焦急。圣女与大祭司是化解西域矛盾的关键,更是她寻找寒髓花的重要助力,若他们出事,不仅互市之事会化为泡影,她的寻药之路也会变得异常艰难,甚至可能引发大靖与西域的再次冲突。
“殿下,”凌薇沉声道,“袭击者恐怕不是普通的黑石部残余。圣女与大祭司的行程极为隐秘,除了我们,只有少数人知晓,定是有人泄露了消息。”
萧玦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深思:“能知晓行程,又能调动两千余人的兵力,除了宁王的余党,或许还有朝中的内奸。看来,京城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营帐外,将士们已整装待发,马蹄声、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原本平静的归途,再次被战争的阴影笼罩。圣女与大祭司能否平安获救?袭击者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泄露行程的内奸是谁?
凌薇握着手中的解寒草,心中清楚,这趟回京之路,不仅要面对宁王与太后的余党,还要应对西域的突发危机,而她前往西域寻药的计划,也被迫提前提上了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