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的清晨带着几分湿润的暖意,窗棂上凝着的冰花已化成水珠,顺着木缝轻轻滴落。林砚是被院中的动静吵醒的,睁开眼时,透过窗纸能看到玄黎的身影——他正弯腰给陶盆里的梅枝浇水,指尖沾着水珠,在晨光里泛着亮。
“醒了?”玄黎听见屋内的动静,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温热的小米粥,“向导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吃完粥我们就出发。”粥碗是粗陶的,边缘带着细微的纹路,热气裹着小米的清香飘过来,林砚坐起身,接过碗时,指尖触到玄黎掌心的温度,还带着室外的微凉。
院子里已经热闹起来。阿石背着小包袱,正踮着脚给周老递油纸袋——里面装着这几日画好的平安符,每一张都叠得整整齐齐。“周老,这些符都带上吗?”他声音里满是期待,像是在展示自己的宝贝。周老接过袋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都带上,说不定能帮上镇上的人。”
张诚和林澈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两个布包,里面是李将军送的干粮和伤药。“这是边城最好的麦饼,放几天也不会硬,你们路上吃。”张诚把布包递过来,又看向玄黎,“到了青竹镇,要是有什么事,就派人往边城送信,我们随时能过去。”林澈也点点头:“照顾好林砚,她身子还没完全恢复。”
玄黎接过布包,拱手道谢:“多谢二位,此去青竹镇,若有消息,定会告知。”林砚也笑着说:“等春天梅花开了,我们请你们来青竹镇喝酒。”张诚和林澈都笑了,看着他们牵着马走出院子,直到身影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回府处理防务。
向导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姓王,常年往返于边城和青竹镇,脸上刻着风霜的纹路,手里握着一根枣木拐杖,杖头包着铜皮,是常年拄着磨出来的亮。“玄先生,林姑娘,这松风岭的雪虽没封山,但路滑得很,咱们得走慢些。”王老汉说着,翻身上了一匹棕黑色的老马,马背上驮着两个鼓鼓的布袋,“这里面是干草和麻绳,万一马蹄打滑,能用得上。”
玄黎扶着林砚上了马,自己牵着缰绳走在一侧,故意让马匹跟在王老汉身后,踩着他的蹄印走。林砚坐在马背上,怀里抱着那盆梅枝,陶盆被裹在厚布里,怕冻着刚冒芽的枝桠。她低头看着马蹄踏在雪地上的痕迹,一个个圆圆的印子,像缀在雪地里的墨点,偶尔有风吹过,卷起细碎的雪粒,落在她的披风上,很快就化了。
松风岭的山路果然陡峭,一侧是覆雪的山坡,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山谷,谷里飘着淡淡的白雾,看不清底。王老汉走在最前,时不时用拐杖敲敲路面,确认结实了才往前走:“去年这时候,岭上的雪能没过膝盖,今年算暖和的了。”阿石跟在周老身边,小手紧紧攥着周老的衣角,眼睛却好奇地盯着山谷里的白雾:“周老,谷里是不是有小动物呀?”周老笑着点头:“有野兔,还有松鼠,等雪化了,它们就会出来找吃的。”
走到半山腰时,忽然一阵风吹过,山坡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有几块松动的雪块滚了下来。“小心!”玄黎立刻把林砚护在身后,伸手拉住马缰绳,让马匹停下。王老汉也赶紧喊道:“靠里走,别靠山坡那边!”众人连忙往山路内侧挪,阿石被周老紧紧拉住,吓得小脸发白,却还是咬着牙没哭。等雪落定,玄黎才松了口气,伸手帮林砚拂去披风上的雪粒:“没事吧?”林砚摇摇头,握紧他的手:“我没事,你也小心。”
过了松风岭,地势渐渐平缓,雪也少了许多,路边开始出现零星的枯草,甚至能看到几株耐寒的灌木,枝桠上还挂着未化的雪,像开了白色的花。王老汉指着前方:“再走一个时辰,就能看到青竹镇的炊烟了!”阿石立刻兴奋起来,踮着脚往前看,连脚步都快了些:“在哪呢?我怎么没看到?”周老笑着拍拍他的头:“再走会儿就看到了,别急。”
果然,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青灰色的屋顶,屋顶上飘着淡淡的炊烟,在风里慢慢散开,像一层薄纱。“是青竹镇!”林砚惊喜地喊道,从马背上下来,拉着玄黎的手往前跑了几步。玄黎笑着跟上,任由她拉着,目光落在那片炊烟上,心里满是安稳——这就是他答应带她来的地方,有炊烟,有暖居,有他们期盼的日子。
走近青竹镇,才发现镇口有一棵老槐树,树干粗壮,需要两个人才能合抱,树枝上挂着几个红灯笼,虽然有些褪色,却透着喜庆。树下坐着几个老人,手里拿着针线活,看到他们过来,都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王老汉,这几位是?”一个老婆婆笑着问道,手里还拿着没绣完的帕子。
王老汉翻身下马,笑着回话:“这是从边城来的玄先生和林姑娘,要在咱们镇上住下。”老婆婆立刻热情起来,站起身走到林砚身边,拉着她的手:“姑娘长得真俊,一路辛苦了吧?快进镇里歇着,我家老婆子煮了红薯,刚出锅呢。”林砚笑着道谢,心里暖烘烘的——这就是青竹镇,淳朴又热情。
镇里的路是青石板铺的,比边城的路更窄些,两旁的房子大多是青砖黛瓦,门口挂着木牌,上面写着“杂货铺”“茶馆”“客栈”,偶尔有孩子跑过,手里拿着糖葫芦,笑着闹着,给小镇添了几分活力。王老汉带着他们走到一家客栈门口,客栈的木牌上写着“青竹客栈”,门口挂着两串红灯笼,老板娘正站在门口扫雪,看到他们过来,立刻笑着迎上来:“是王老汉啊,这几位是住店的?”
“不是,他们要在镇上买个院子,你知道哪家有合适的吗?”王老汉问道。老板娘想了想,说:“东头张大爷家有个院子,挺大的,还有棵老梅树,去年张大爷跟着儿子去城里了,正想把院子卖了呢,我带你们去看看?”玄黎和林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期待:“好,麻烦老板娘了。”
东头的院子离镇口不远,推开木门时,一股淡淡的梅香扑面而来——院子里果然有一棵老梅树,树干遒劲,虽然现在没开花,却能看出枝桠繁茂,树下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里结着薄冰,冰面上落着几片枯叶。院子两侧是两间正房,一间偏房,屋顶上的雪已经被扫过,露出青灰的瓦。
“这院子怎么样?”老板娘笑着问,“张大爷走的时候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家具都还在,拎包就能住。”林砚走到梅树下,伸手摸了摸树干,树皮粗糙,却透着生机,她转头看向玄黎:“我喜欢这个院子。”玄黎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喜欢我们就买下来。”
当天下午,就找来了张大爷的儿子,办好了手续。傍晚时分,众人已经把院子收拾好了——阿石和周老把行李搬进偏房,玄黎和林砚则整理正房,把从边城带来的梅枝种在池塘边,浇上温水。老板娘还送来一碗刚煮好的梅花糕,粉粉的,带着淡淡的梅香,阿石吃了一块,眼睛立刻亮了:“真好吃!比糖葫芦还甜!”
夜晚,院子里亮起了油灯,灯光透过窗户,映在梅树上,温柔得像一层纱。玄黎和林砚坐在屋中,手里捧着热茶,看着窗外的月色。“终于到了。”林砚轻声说,靠在玄黎肩上。玄黎点点头,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是啊,终于到了。”
院外传来小镇的狗吠声,还有远处传来的梆子声,清晰又安稳。阿石已经睡熟了,周老坐在偏房里,就着油灯整理符袋。池塘边的梅枝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像是在积蓄力量,等着春天发芽,冬天开花。
这就是青竹镇,有老梅树,有暖居,有淳朴的村民,还有他们期盼已久的安稳日子。属于他们的故事,终于翻开了最温暖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