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梅枝的缝隙,落在花架下的秋千上时,带着几分暖融融的力道。林砚推开窗,先嗅到的不是梅香,而是一缕清润的麦香——是张婶昨日送来的新收麦子,玄黎清晨起来铺在院中的竹席上晾晒,麦粒的香气混着晨露的潮气,在空气中轻轻弥漫。
秋千的棉绳上还挂着阿石昨日系的彩带,被晨风吹得轻轻晃动,偶尔扫过下方的牵牛花嫩芽。那些嫩芽比昨日又高了些,嫩黄的子叶已经舒展,顶端冒出了针尖大的新绿,像一个个鼓足了劲儿的小拳头,要往阳光里钻。
“醒了?”玄黎正蹲在竹席旁,用木耙轻轻翻动麦粒,麦粒滚落在竹席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穿着月白色的短衫,裤脚挽着,露出的脚踝沾着几粒金黄的麦壳,晨光落在他发梢,泛着淡淡的金辉。
林砚走过去,弯腰捡起一粒麦粒,放在指尖捻了捻。麦粒饱满圆润,带着阳光的温度,指尖一碾,就能闻到内里醇厚的麦香。“张婶送来的新麦,果然不一样,”她笑着说,“比去年的更饱满。”
“嗯,张婶说今年雨水好,麦子收得旺,”玄黎直起身,伸手帮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等晒干了,磨成粉,给你做麦糕,再蒸些馒头,比玉米面的更细腻。”
阿石这时也蹦蹦跳跳地跑出来,腰间的向日葵荷包和桃木挂件随着动作晃悠悠的,手里还抱着那个旧绣绷。“我要帮着晒麦子!”她跑到竹席边,学着玄黎的样子,用小手轻轻拨弄麦粒,却不小心把几粒麦粒拨到了地上,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来,“可不能弄丢了,这是要做麦糕的!”
周老扛着一把竹扫帚走来,扫帚上还沾着些许麦壳:“我去把院门口的麦壳扫干净,免得被风吹进来,混进花苗地里。”他看着阿石认真的模样,笑着补充,“阿石小心些,麦壳滑,别摔着。”
阿石点点头,愈发谨慎地拨弄着麦粒,小眉头微微皱着,像在做一件天大的大事。林砚看着她的样子,想起刚遇见她时,那个蜷缩在角落、眼神惶恐的小丫头,如今却能这般自在地参与院里的活计,心里满是欣慰——是青竹镇的烟火气,是这梅院的温暖,把她骨子里的活泼都唤醒了。
上午的阳光渐渐暖起来,麦粒在竹席上被晒得愈发干燥,麦香也愈发浓郁。玄黎继续翻动麦粒,动作均匀,让每一粒麦子都能晒到阳光。林砚则在一旁,把王大娘送来的新绣线分类整理好,红的、黄的、蓝的,一一缠在竹制的线轴上,像一串小小的彩虹。
阿石晒了会儿麦子,便抱着绣绷坐在石桌旁,继续绣她的向日葵。她的针脚比之前熟练了许多,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歪歪扭扭,花瓣的轮廓已经渐渐清晰,只是偶尔还会绣错几针,这时她便会撅着小嘴,小心翼翼地拆了重绣,指尖被针扎了一下,也只是吸了吸鼻子,不肯放弃。
“阿石绣得越来越好了,”林砚走过去,看着绣绷上的向日葵,笑着夸赞,“这花瓣的颜色真鲜亮,比真的向日葵还要好看。”
阿石立刻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真的吗?那我要绣完送给周爷爷,挂在他的屋里!”
周老刚扫完院门口的麦壳,闻言笑着走过来:“好啊,阿石绣的,周爷爷肯定好好收着,天天看。”
玄黎停下手里的活,走过来看着绣绷,伸手轻轻摸了摸阿石的头:“阿石真能干,以后要是绣好了,我们把它裱起来,挂在花架下,和林砚姐姐的梅花绣片放在一起。”
阿石听得满脸欢喜,立刻低下头,更加认真地绣了起来,连鼻尖上沾了麦壳都没察觉。
午后的阳光愈发炽烈,麦粒已经晒得差不多了,玄黎把麦粒收进一个大竹筐里,打算明日送去镇上的磨坊磨成粉。林砚则在灶房里忙碌,用去年的陈麦粉,掺了些白糖,打算做些麦饼当午后的点心。
灶房里的烟火气渐渐升腾,麦饼的香气混着院外的麦香,漫满了整个梅院。阿石闻着香气,放下绣绷,跑到灶房门口,踮着脚往锅里望:“林砚姐姐,麦饼快好了吗?我都闻饿了。”
“快了,再烤一会儿就焦香了,”林砚笑着给她递了块刚蒸好的玉米,“先吃点垫垫肚子,别等急了。”
玄黎坐在花架下的竹椅上,手里拿着一块桃木,正在雕琢一把小小的木勺——是给阿石做的,勺柄上雕着小小的向日葵,和她的荷包、挂件相呼应。他的手指修长,握着刻刀的动作沉稳而细腻,桃木的碎屑簌簌落下,落在他脚边的竹席上,与残留的麦壳混在一起,满是生活的气息。
周老坐在一旁,手里翻着那本旧线装书,偶尔抬头看看玄黎雕琢木勺的样子,又看看灶房里忙碌的林砚,再看看院门口啃玉米的阿石,眼底满是安宁。“以前总觉得,日子能安稳就好,”他轻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玄黎说,“如今才知道,安稳里藏着这些烟火气,才是真的好日子。”
玄黎抬头笑了笑,继续雕琢木勺:“是啊,以前在边城,在冰封谷,只求能活下去,何曾想过,能这样安安稳稳地晒麦子、做麦饼、雕些小物件。”他的目光望向灶房门口的林砚,眼底满是温柔,“是阿砚,是阿石,是这梅院,让我知道,日子本该是这个样子。”
林砚端着刚烤好的麦饼走出灶房时,正听见这句话。麦饼烤得金黄,边缘微微焦脆,散发着浓郁的麦香和糖香。她把麦饼放在石桌上,走到玄黎身边,轻轻坐下:“我也没想过,能有这样的日子。”她拿起一块麦饼,递到玄黎嘴边,“以前颠沛的时候,最想吃的就是一块热乎的麦饼,如今终于能安安稳稳地吃上了。”
玄黎张口吃下,麦饼的焦香混着甜意在嘴里散开,却不及他看着林砚时心里的暖意:“以后,我们想吃多少,就做多少,再也不用挨饿,再也不用颠沛。”
阿石也跑过来,拿起一块麦饼,咬了一大口,嘴角沾着麦屑,含糊地说:“好吃!比玉米好吃!林砚姐姐,我们以后天天做麦饼好不好?”
“天天做就吃腻了,”林砚笑着帮她擦去嘴角的麦屑,“等新麦磨成粉,我们做麦糕、做麦粥,换着花样吃。”
阿石点点头,又咬了一口麦饼,眼睛却落在玄黎手里的木勺上:“玄黎哥哥,你在做什么呀?是给我的吗?”
“是给你的,”玄黎举起木勺,勺柄上的向日葵已经初具雏形,“等雕好了,你就用它吃饭、吃麦糕,再也不用抢周爷爷的勺子了。”
阿石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立刻放下麦饼,凑在玄黎身边,看着他雕琢木勺,嘴里不停地问:“什么时候才能好呀?我想现在就用。”
“快了,”玄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再等一个下午,就能给你了。”
傍晚时分,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暖红色,洒在梅院的每一个角落。麦香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灶房里飘来的饭菜香——玄黎在炖鸡汤,林砚在炒青菜,还有刚蒸好的玉米,摆了满满一桌子。
阿石坐在周老身边,手里拿着玄黎刚雕好的木勺,小心翼翼地把玩着,勺柄上的向日葵雕得栩栩如生,她越看越喜欢,连吃饭都舍不得放下。“周爷爷,你看,”她举起木勺,“玄黎哥哥雕的向日葵,和我的荷包一样好看!”
周老点点头,笑着说:“好看,玄黎小哥有心了,知道阿石喜欢向日葵。”
玄黎不停地给林砚夹菜,把鸡汤里最嫩的鸡肉挑出来放在她碗里:“多喝点汤,下午烤麦饼辛苦了。”
林砚也给玄黎夹了一筷子青菜:“你也多吃点,雕了一下午木勺,肯定累了。”
晚风吹过梅院,带着草木的清香和饭菜的香气,吹得花架上的秋千轻轻晃动,也吹得院门口的木牌微微作响。阿石吃完晚饭,拉着玄黎教她用新木勺舀汤,林砚则陪着周老坐在花架下,聊着天。
“周爷爷,”林砚轻声问,“你以前种过麦子吗?”
周老点点头,目光望向院中的竹筐,那里装着晒干的新麦:“种过,以前家里有几亩地,每年夏天都要收麦子,收完了就磨成粉,做馒头、做麦糕,给我儿子吃。”他顿了顿,又说,“他那时候,也像阿石一样,喜欢拿着新做的木勺,到处炫耀。”
林砚看着周老眼底的怀念,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她拿起一块剩下的麦饼,递给周老:“周爷爷,尝尝这个,刚烤好的,还热乎着。”
周老接过麦饼,咬了一口,麦香在嘴里散开,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和我以前做的味道一样,都是家的味道。”
玄黎教完阿石用木勺,走过来坐在林砚身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因为下午烤麦饼,指尖有些温热,他便用自己的掌心,轻轻包裹着她的手,传递着温暖。“在想什么?”他轻声问。
“在想,”林砚抬头望着他,眼底满是笑意,“等新麦磨成粉,我们做些麦糕,给张婶、王大娘他们送些去,让他们也尝尝家的味道。”
“好,”玄黎点点头,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你想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夜色渐浓,月光爬上花架,洒下满地细碎的银辉。阿石玩累了,靠在周老怀里睡着了,小手还紧紧抓着那把新木勺。周老轻轻把她抱回屋里,梅院里只剩下玄黎和林砚。
玄黎牵着林砚的手,走到院中的竹筐旁,竹筐里的新麦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辉,麦香依旧萦绕不散。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桃木挂件,是一朵小小的麦子,穗粒饱满,雕得栩栩如生,和阿石的向日葵挂件、林砚的梅花挂件很是相配。“给你的,”他把挂件递给她,“挂在你的荷包上,以后每年收麦,我们都一起晒麦、做麦糕。”
林砚接过挂件,指尖摩挲着细腻的纹路,心里暖融融的。她抬头望进玄黎的眼底,那里映着月光,也映着她的身影,仿佛整个夜空的温柔,都藏在了他的目光里。
“玄黎,”她轻声说,“有你在,真好。”
玄黎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月光透过花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落在刚长出新叶的牵牛花嫩芽上,也落在院门口的木牌上。“梅院”二字在月光下愈发温润,仿佛在守护着这满院的麦香、稚绣与深情。
“有你,才是我的安好,”玄黎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夜色,“往后的每一个麦收季,每一个春夏秋冬,我都会陪着你,陪着阿石,陪着周老,在这梅院里,晒麦、做糕、绣花、守着这满院的烟火,岁岁安稳,永不分离。”
晚风穿过梅院,带着麦香与草木的清香,吹得秋千轻轻晃动,也吹得两人的发丝交织在一起。牵牛花的嫩芽在夜色中静静生长,新麦的香气在空气中久久不散,梅院的日子,就像这饱满的麦粒,带着醇厚的暖意,在青竹镇的时光里,慢慢沉淀,愈发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