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大捷的喜悦尚未在军中完全散去,柴武心中的阴霾却愈发浓重。战场清扫的结果令人心惊——那些非匈奴装扮的尸体,身上不仅找到了更多刻画着扭曲星辰的令牌,其携带的武器、装备也透着诡异。几把淬炼工艺远超寻常的短刃,一些盛放着未知粉末或粘稠液体的皮囊,甚至还有几具尸体在搬运过程中发生了轻微的自燃,散发出刺鼻的硫磺与檀木混合的怪味。
“都护,这些……绝非草原之物。”军中年资最老的工匠仔细查验后,面色凝重地回禀,“打造手法,倒有些像……像西域更西边传来的技艺,但又混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些粉末,属下从未见过,不敢妄动。”
柴武默然。他将这些发现连同胡悍带回的令牌,再次以最紧急的渠道送往咸阳,并附上自己的判断:“西极商会恐非寻常商贾,其所图甚大,手段诡谲,或与巫蛊邪术有关。北疆之战,恐非常规兵马之争,请朝廷速遣精通格物或……异术之能臣,前来助战,并严查其内陆根基。”
他知道这个请求有些超出常理,但面对未知的敌人,他必须为麾下将士的生命负责。
与此同时,斥候回报,右贤王主力并未因前锋受挫而后撤,反而在距离雁门关百里外的一处背风谷地扎下连绵营盘,似乎在等待什么。更令人不安的是,有游骑发现,深夜时分,敌营深处偶尔会有诡异的幽蓝色光芒一闪而逝,伴随着低沉的、非人非兽的嘶吼。
柴武下令全军高度戒备,夜间巡逻队加倍,并配发了更多火把、响箭和特制的“惊邪铃”。他像一头经验丰富的头狼,一边舔舐着爪牙,一边冷冷地注视着黑暗中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等待着对方露出破绽,或者,等待着来自咸阳的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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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望海湾。
陈胥站在新落成的船坞旁,看着第一艘完全由本地工匠在中原技师指导下建造的“探索号”海船缓缓下水。这艘船比传统的渔船更大,结构更坚固,配备了改进的帆索和用于测量水深的简单器械。它是望海湾乃至整个大麦走向深蓝的希望象征。
“巡弋队明日便乘此船出发,探索‘珠链群岛’。”陈胥对身旁的巡弋队司马,一位名叫张浒的年轻将领吩咐道,“记住,首要任务是绘制精确海图,探查岛屿资源与水文。若遇土人,尽量友善,示之以威,怀之以德,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动武。每隔五日,需派快船送回消息。”
“末将领命!定不辱大将军期望!”张浒抱拳,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坚定的光芒。
与此同时,满载着岭南海盐、珍珠、犀角等特产的五艘货船,也在码头完成了最后的检查,即将启程,沿灵渠一路北上,将岭南的物产输往中原。这是岭南与帝国腹地经济血脉相连的第一次正式尝试,意义重大。
然而,就在这充满希望的时刻,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给望海湾的开拓事业蒙上了一层阴影。
风暴是在深夜袭来的。狂风卷集着乌云,如同怒吼的巨兽扑向海岸。海浪陡然升高,变成一道道巨大的水墙,疯狂地拍打着尚未完全巩固的堤岸和码头。新建的木质栈桥在巨浪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部分结构开始松动、断裂。
“加固堤坝!抢救物资!”陈胥闻讯,顶着狂风暴雨赶到码头,嘶声力竭地指挥着。士卒和工匠们冒着被卷入海浪的危险,用绳索、沙袋拼命加固着关键部位,将堆放在码头上的建材、工具抢运到高处。
混乱中,一艘停泊在港内、未来得及完全固定的中型货船,缆绳被风浪扯断,如同脱缰的野马般被巨浪推向礁石区!
“救人!救船!”惊呼声被风暴的咆哮淹没。
尽管众人奋力营救,但那艘货船最终还是重重地撞上了暗藏的礁石,船体破裂,海水疯狂涌入,眼看就要沉没。船上的水手虽被及时救起大半,但船只和部分货物却损失了。
风暴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黎明时分才渐渐平息。
晨曦微露,望海湾一片狼藉。部分码头设施受损,一艘货船沉没,多人受伤,所幸无人死亡。损失虽然不算致命,却像一盆冷水,浇在了热火朝天的建设者们头上。海疆的开拓,并非只有机遇与财富,更有大自然无情的力量。
陈胥站在破损的码头边,看着海面上漂浮的木板碎片和依旧汹涌的浪涛,面色沉静。他没有责备任何人,只是对围拢过来的将领和官吏们说道:“都看到了吧?这便是大海,既能载舟,亦能覆舟。此次风暴,是教训,也是警示。日后营建,需更考虑风浪之威;行船出海,需更精研天象海况。”
他转身,目光扫过众人,语气重新变得坚定:“但海,我们还是要闯!船,我们还是要造!损失一艘,我们就造两艘!码头坏了,我们就修得更坚固!传令下去,清理损毁,总结经验,三日后,全面复工!‘探索号’按原计划出发!”
他的坚韧与决心,感染了所有人。短暂的沮丧过后,望海湾再次响起了重建的号子声。大海给了他们一次下马威,却也更加坚定了他们征服这片蔚蓝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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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苑。
皇子韩继的降生,如同春风拂过宫廷,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与喜悦。林皇后产后恢复得不错,在精心调养下,气色日渐红润。韩信只要有空,便会抱着襁褓中的儿子,在椒房殿内踱步,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小家伙似乎格外健壮,哭声洪亮,舞动的小手也很有力,让帝后二人欣慰不已。
然而,帝国的重担不容许皇帝长久沉溺于私人喜悦之中。北疆柴武接连送来的紧急军报,以及关于“西极商会”诡异手段的描述,让韩信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紧锁。
“格物院……墨雪……”韩信沉吟着。若论对非常规事物和技术的了解,满朝文武,无出墨雪其右者。但墨雪身份特殊,更是格物院的顶梁柱,轻易不能离京。
“陛下,”尉缭出列奏道,“柴都护所言若属实,则北疆之敌,非同小可。墨天工确是最佳人选,然京师重地,亦需其坐镇。或可令其选派得力弟子,携格物院最新研制的应对之物,先行前往北疆助战。同时,命麦风司加紧探查,务求弄清‘西极商会’之底细。”
韩信点了点头:“便依太尉所言。令墨雪速选派精干人手,携带可能克制邪术之物,火速北上雁门。告诉王瑕,朕不管他用什么方法,一个月内,朕要看到关于‘西极商会’的更详尽卷宗摆在朕的案头!”
旨意迅速下达。帝国的力量再次被调动起来,应对着来自北方草原那越来越浓重的诡异威胁。而在南方,历经风暴洗礼的望海湾,也正以更加坚韧的姿态,重新扬帆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