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萌芽的手已经攥紧短棍末端。风驰的呼吸在她身后变得低沉紧绷,短棍横于胸前,随时准备迎击。歪脖子树下的老者缓缓转身,玄元宗制式长袍沾满泥尘,木杖拄地的动作缓慢却稳如磐石,丝毫不见狼狈。
草帽被摘下的瞬间,岑萌芽瞳孔骤然收缩。
“哟,三位,出城啊?”
声音不高不低,带着点市井闲聊的轻松劲儿。可这话从一个身着玄元宗长老袍的老头嘴里说出来,听着比惊雷还让人错愕。
风驰的短棍仍在掌心轻轻敲击,警惕未减:“石老?”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不算整齐却洁净的牙:“怎么,不认得了?前两天还在灵元酒馆门口摆摊呢,你不是还拿我摊上的晶石打趣,问‘这破石头能换几个馒头’?”
嗅嗅从岑萌芽衣领里探出半个脑袋,小鼻子急促翕动:“等等……我闻到了!是那个总把瓜子藏在窝窝边的贼老头!原来你一直在装路人!”
石老抬眼瞥了它一下,慢悠悠道:“你那破窝连只蚂蚁都藏不住,我放瓜子是怕你饿死在逃亡路上,算积德行善。”
“哈?”嗅嗅炸毛,“你那是偷窥!侵犯灵鼠隐私!我要去界商盟告你!”
“闭嘴。”岑萌芽压低声音,目光始终锁定石老,“你在这儿当守卫?北门现在归界商盟管辖了?”
“临时轮岗。”石老耸肩,将草帽重新扣回头顶,只留一双锐利的眼睛露在外面,“东门现在查得严,出城的人要翻口袋、脱鞋子,连裤腰带都得解下来检查。你们要是走那边,星核碎片热得快赶上烙铁了,根本藏不住。”
岑萌芽心头一紧,下意识摸向怀中。那碎片的热度确实越来越明显,像块温热的烙铁贴在胸口,几乎要穿透衣物。
“那我们走不了?”风驰急声问道。
“谁说走不了。”石老抬手,指向左侧一条几乎被荒草吞没的小径,“走这儿,绕着山脊走,能直达风鸣谷。那儿是羽族的地盘,玄元宗的手还伸不到那儿去。”
风驰皱眉:“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风鸣谷?”
“我不知道。”石老笑了笑,眼神却带着洞悉,“但我猜你们不会傻到留在城里,等玄元宗的搜捕队挨家挨户敲门。”
嗅嗅缩回头,小声嘀咕:“这老头装得比我还像路人……下次得防着点。”
岑萌芽没接话,脑海中飞速梳理路线。风鸣谷是羽族聚居地,远离玄元宗控制区,确实是藏身的好地方。而且她记得,上次在灵元酒馆听陈叔提过,羽族近期有人受伤,正急需外人援助,或许能借此寻求庇护。
她郑重点头:“路线我记下了。”
石老见她领会,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极低,仅三人能闻:“界商盟的牌,能镇住底下的小守卫。但遇上玄元宗的高阶修士,别指望牌子能救命,还得靠脑子。”
岑萌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原来那块令牌不只是身份象征,更是实打实的通行权限凭证。
她想起酒馆老板递牌时说的“关键时刻能救命”,当时只当是场面话,如今看来,竟是暗藏玄机。
“多谢指点。”她沉声回应。
“客气什么。”石老摆手,“你们前阵子帮我送过三回情报,这人情我还没还完。”
风驰终于松了口气,将短棍收回腰后,“你刚才那身打扮……演得太真了,我还以为得打一架才能过去。”
“职业习惯。”石老拍了拍身上破旧的长袍,“穿这身最安全,谁能想到一个被全大陆通缉的异族眼线,敢大摇大摆站在北门当守卫?”
“你还被通缉?”嗅嗅瞪大了眼睛。
“身上少说也有五张通缉令。”石老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人类、哼哼族、藤妖、影魅,连雾灵都挂过我的赏格,说我扰乱它们的‘游戏规则’。”
“你到底做了什么?”岑萌芽忍不住好奇。
“帮该活的人活下来,告诉该知道真相的人真相。”他笑了笑,眼神忽然变得认真,“所以你们也别停下脚步,只要前面还有路,希望就还在。”
说完,他退后一步,重新戴上草帽,背过身去,继续扮演着普通守城人的角色,仿佛刚才那段至关重要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岑萌芽三个交换一下眼神,便不再多言。
她率先迈步走上那条荒草小径,脚下一滑,踩碎了几根枯枝。风驰紧随其后,一手按在短棍上,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嗅嗅缩在岑萌芽怀里,小声抱怨:“这路比老鼠洞还难走,下次能不能挑个平坦点的逃命路线?”
“有路可走就不错了。”岑萌芽加快脚步,“再抱怨,就把你扔下去开路。”
“嘿!我是辅助!不是工兵!”嗅嗅抗议。
沿着山脊前行,朝阳越升越高,阳光照得人额头冒汗。小路愈发狭窄,两边的草丛高过膝盖,偶尔有飞鸟被惊起,扑棱棱地掠过头顶。
#岑萌芽一边走,一边用鼻子轻轻吸气。空气中有种细微的变化——草木的清香更浓郁了,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羽毛灰烬气息。这是羽族常用的驱邪香料,只有长期聚居的地方才会持续燃烧。
说明离风鸣谷不远了。
她伸手摸了摸发间的断簪,簪身温热,像是在回应她的触碰。护腕里的记忆晶也微微发烫,与怀中星核碎片的热度遥相呼应,形成一种奇妙的共鸣。
“我说主人。”嗅嗅突然探出头,“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这一路太顺了?”
岑萌芽脚步一顿。
“什么意思?”
“先是阿岩放我们出暗道,又是石老给指路,连界商盟令牌的用法都刚好这时候揭晓。”嗅嗅皱着小鼻子,“你不觉得,像是有人在背后推着我们走吗?”
风驰也停下脚步,脸色凝重:“我也觉得不对劲。石老没必要冒这么大险帮我们,他要是暴露了,整个界商盟的异族情报线就全毁了。”
岑萌芽沉默不语。
她当然也有过这样的疑虑,但此刻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不管是不是有人在推,路是我们自己选的,也是我们自己在走。”她握紧短棍,眼神坚定,“只要方向没错,就算前方有陷阱,我们也能拆了它。”
“可万一风鸣谷是个更大的坑呢?”嗅嗅担忧地问。
“那就跳进去再爬出来。”风驰笑了笑,“我们又不是第一次闯局,怕什么?”
前方,小路开始下坡,地面由坚硬的泥土转为松软的腐叶层,踩上去悄无声息。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风啸,像是山谷在缓缓呼吸。
“听,是风鸣谷的风声。”岑萌芽轻声说。
“名字挺唬人,该不会真有什么鬼怪在唱歌吧?”嗅嗅缩了缩脖子。
“你才是鬼。”风驰轻轻踹了它一脚,“赶紧闭嘴,别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招什么麻烦了!我只是表达合理担忧!”嗅嗅不服气地嘟囔。
“行了。”岑萌芽抬手示意两人安静,“前面有光。”
果然,穿过一片密集的灌木后,视野豁然开朗。
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山谷入口,两侧山壁如刀削般陡峭,中间一条碎石小道蜿蜒向谷内延伸。谷口立着一根断裂的石柱,上面刻着古老的羽族文字,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谷口站着一个人影。
背对着他们,身穿淡蓝色的羽族服饰,洁白的翅膀收拢在身后,手里拿着一把药锄,正在专注地挖一棵开着淡蓝色花朵的植物。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