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陷阱,是求援者!”
这话出口的瞬间,风驰已撤回堵后窗的步子,肩线一沉,身形如松柏般重新钉在侧门边沿,短棍隐于肘后,目光如刃刮过巷口每一寸阴影;林墨手中验毒粉尚未倾出,陶碗已端在掌心,转身冲向后厨的脚步比方才快了三分;嗅嗅从衣领里弹出脑袋,鼻尖如小扇子般急速翕动,语速快得像连珠炮:“主人!她喘气三息一次,黑气往上爬得慢,像蜗牛啃糖!没扩散到心口!”
岑萌芽反手合上门,后背紧紧抵住门板,将门外守卫的脚步声与屋内的紧急处置隔绝开来。“风驰,守住所有出口,别让任何人进来;林墨,要最柔和的灵米糕汤,温的,别烫;嗅嗅,盯着她的呼吸和黑气流动,有变化立刻报我!”
指令刚落,林墨已端着陶碗回来,汤面浮着一层极薄的油光,热气袅袅升起,温度恰好不烫指尖。岑萌芽却没急着接碗,先从怀中摸出星核碎片。那枚带着母亲余温的碎片,在她掌心微微发烫,暖光如蜜般缓缓流淌而出。
她将碎片悬在小丫头心口上方三寸,暖光轻柔地覆在那道狰狞的黑色爪痕上。伤疤深可见骨,边缘泛着乌青,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黑丝在缓慢蠕动。
“唔……”小丫头的身体突然猛地绷直,喉咙里滚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右手五指骤然张开又紧紧蜷起,指尖竟隐隐泛起一点白光,细若游丝。
“光出来了!”嗅嗅的尾巴竖直绷紧,“白的!比瓜子仁还细一根!”
林墨凑近细看,瞳孔骤然收缩,手抖了一下:“是纯质光系能量……传说中深渊污染的克星,真的存在!”
话音未落,那道白光便一闪而逝,黑色爪痕边缘的污迹反而往上漫了半分,像墨汁滴进清水,迅速晕开一点。
“不行,光太弱,压不住污染。”岑萌芽眉头微蹙,将星核碎片往掌心一按,左手覆了上去。她闭上眼睛,通嗅境初期的灵觉全数灌注其中,不再仅仅是感知气味,而是顺着那缕清甜的光系气息,主动“嗅”向小丫头体内。
刹那间,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在她脑海中清晰浮现:光,是晨露晒透薄云的清冽,带着蓬勃的生机;黑,是陈年墨汁混着铁锈的滞涩,透着死寂的腐朽。它们相互排斥,却又因为星核碎片的灵脉亲和力,在伤口边缘僵持不下。
“我来引它出来。”岑萌芽睁开眼,瞳孔中映着星核碎片的暖光。她以灵嗅为桥,顺着那缕清甜气息轻轻引导。
小女孩感受到了善意的召唤,指尖的白光再次亮起,这回不再是转瞬即逝,而是化作一道细细的光丝,从指尖缓缓渗出,刺破黑雾,硬生生将黑气逼退了半寸。
“有效!”林墨精神一振,立刻递过陶碗,“先喂点灵米糕汤,稳住她的生机。”
岑萌芽接过碗,用勺子轻轻搅动,确认温度刚好后,小心翼翼地扶起小丫头的上半身,左手托住她的脖颈,右手舀起一勺汤,缓缓送向她的唇边。汤液滑入喉间的瞬间,小丫头的睫毛剧烈颤动,喉结微微滚动,竟主动吞咽了一下。
第二勺刚送入口中,她胸前的伤口处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不再是细若游丝,而是如筷子般粗细,直直刺入黑纹中心。黑气像是遇到了克星,发出一声细微的“嘶”响,迅速往爪痕深处缩去,边缘泛起一层浅浅的银边。
“太好了!”林墨伸手探向小丫头的腕脉,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脉搏稳了,比刚才有力多了。”
风驰回头扫了一眼,紧绷的肩背稍稍放松,但手仍没离开短棍,目光依旧警惕地盯着窗外的巷影,生怕有不速之客突然闯入。
岑萌芽放下陶碗,从皮囊里掏出一颗下品黄晶。她拇指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黄晶应声碎裂,金粉簌簌落入碗底的残汤中。“光系需要灵元滋养,这样能让她恢复得快些。”
她重新舀起一勺混着晶粉的汤,小心地喂进小丫头口中。这次,小丫头的吞咽动作明显大了许多,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却不再是之前的惨白,而是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
“再喂半勺。”岑萌芽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林墨立刻接过碗,又盛了小半碗温热的灵米糕汤递过来。岑萌芽刚把勺子送到小丫头唇边,她的眼皮突然掀开了一条缝。眼睛是浅琥珀色的,瞳孔还散着,没有焦距,却直直地看向岑萌芽手中的星核碎片。
那枚碎片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微微发烫,暖光比刚才亮了三分。
小丫头的左手无意识地抬了起来,指尖离碎片还有两寸距离时,一道细细的白光丝突然从她食指尖射出,轻轻搭在了碎片表面。
“嗡——!”
星核碎片发出一声轻微的震颤,暖光骤然扩散开来,将小丫头整个上半身笼罩其中。小丫头的手腕一软,手垂了下去,眼睛也重新闭上,但呼吸却变得深沉、平稳而悠长。
“光在跟着碎片走。”嗅嗅用小爪子扒拉了一下岑萌芽的耳垂,语气里满是好奇,“主人,你鼻子是不是也连着光?不然它怎么这么听话?”
岑萌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掌心还残留着星核碎片的暖意,“是我闻到了光的味道,知道它想保护主人,所以帮它找到了方向。”
她把星核碎片轻轻放在小丫头的心口,碎片像是有了生命般,自动贴住她的皮肤,暖光柔和地铺开,缓缓渗入她的体内。小丫头胸口那道狰狞的黑色爪痕,黑纹已经淡了三成,底下露出一点粉嫩的新肉,透着生机。
“她体内的光,认得星核。”林墨收起手中的银针,语气笃定,“这不是被动的响应,是主动的配合。它们能产生共鸣。”
风驰终于松开了紧握短棍的手,走到草席边蹲下,伸手试了试小丫头的额头温度,眉头舒展了些:“不凉了,体温恢复得差不多了。”
嗅嗅从衣领里钻出来,蹲在小丫头的肩膀上,小鼻子对着她耳后那枚月牙印记嗅了三下,突然叫道:“主人!这味儿熟!比雷泽矿坑的旧布条还熟!”
“你以前见过这个印记?”岑萌芽心中一动,连忙问道。
“没见过人,但印认识。”嗅嗅的尾巴卷成一个圈,努力回忆着,“在你母亲的银鼠牙发簪底下闻过一回!就是那天你觉醒灵嗅共鸣,我第一次开口说话,说的第一句就是‘哎哟这印味儿冲’!”
岑萌芽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伸手拨开小丫头额前的湿发,让那枚月牙印记完全暴露在暖光下。印记的边缘泛着极淡的金光,随着小丫头的呼吸轻轻明灭,与记忆中母亲发簪里的微光一模一样。
“光系净化者。”她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激动,“母亲说的不是传说,真的有光系净化者存在。”
林墨端着新盛的灵米糕汤回来,刚蹲下,小丫头的右手突然抬高,五指张开,掌心朝上。一道比头发丝还细的白光从她掌心直射而出,打在屋顶的横梁上。横梁上的积灰被照得发亮,细小的灰尘颗粒在光柱中清晰可见,缓缓飘落。
“她在试力。”林墨轻声说,语气里满是惊叹,“意识还没清醒,身体却已经在主动掌控光系能量了,天赋异禀。”
岑萌芽伸出手,轻轻覆在小丫头的右手背上。她没有输送任何灵力,只是将星核碎片的暖意顺着掌心传递过去。那道白光不仅没有中断,反而变得更加稳定,光柱也粗了一分,亮度却依旧柔和,没有丝毫刺眼之感。
“你在教她控光?”林墨抬头看向岑萌芽,眼中满是好奇。岑萌芽轻轻摇头,“我只是闻到了她的想法,她想稳住这道光,所以帮她送了一点暖意,让她更有力量。”
小女孩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光柱也随之微微偏斜,照向墙角的一只空陶罐。罐壁被光柱照到的地方,突然浮起一层极淡的灰雾,正是深渊污染残留的浊息。
“光能逼出污染!”林墨立刻取出浊息仪,打开青玉匣,三颗幽蓝光点悬浮而出。其中一颗光点直直飞向陶罐,绕着灰雾转了一圈后,光点边缘竟泛起了一圈微弱的白边。
“果然是净化能力!”林墨合上匣子,语气难掩兴奋,“这孩子,简直是活的解毒器,有了她,我们去暗市寻找污染晶就安全多了。”
风驰一直守在门边,此刻忽然开口,语气凝重:“先别高兴得太早,她怎么伤的?谁在追她?”
岑萌芽收回手,目光落在小丫头胸口的爪痕上:“这是深渊触手留下的伤口,但不是正面击中,是擦着肋骨划过去的。她应该是提前察觉了危险,躲了一下,才没被直接撕开皮肉。”
“能被深渊势力追杀,还拥有纯质光系能量,她的身份绝不简单。”风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们救了她,会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她只是个孩子。”岑萌芽摇了摇头,眼神坚定,“而且她的光系能力,或许能帮我们彻底净化污染晶,甚至找到灵脉枯竭的根源。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见死不救。”
嗅嗅突然又炸毛了,小爪子指着小丫头的左袖:“主人!她袖口有字!”
岑萌芽连忙撩起小丫头的左袖,只见她的手腕内侧,用炭笔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字:蚀月。
“……蚀月狼王?”林墨的眉头瞬间皱起,“传闻中深渊边缘最凶残的狼王,以吞噬灵脉为生,难道是它在追她?”
“不是狼王。”岑萌芽盯着那两个字,若有所思,“这两个字写得很稚嫩,像是刚学写字的孩子写的,应该是有人教她的。或许是一个代号,或许是一个警告。”
风驰伸出手,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字迹的边缘,炭粉簌簌掉落:“炭粉没干透,写完不到半个时辰。她应该是在逃跑的路上,趁着短暂的安全,匆匆写下的。”
岑萌芽点了点头,小心地放下小女孩的袖子,重新盖好她的胸口。星核碎片依旧在发光,暖光与小女孩体内的白光交织在一起,在她皮下缓缓流动,像是两条相互依偎的溪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界商盟守卫的脚步声,停在了酒馆门口。
静了三息。
一声低喝打破了寂静:“开门!例行检查!”
岑萌芽没有动,只是将手轻轻按在小丫头的后背,掌心贴住她脊椎的第三节。星核碎片的暖光顺着她的手掌缓缓流入,小丫头的呼吸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更深、更稳。
风驰站起身,走到门边,手按在门闩上,眼神锐利如鹰,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林墨迅速把浊息仪塞进药囊的最里层,顺手将那只空陶罐踢到了草席底下,又取了块干净的粗布盖在小丫头身上,只露出大半张脸,刚好遮住耳后的月牙印记和胸前的伤口。
嗅嗅连忙缩回衣领里,小爪子紧紧捏着最后一颗灵瓜子,大气都不敢出。
岑萌芽眼神沉静如水,没有丝毫慌乱。
门闩被风驰缓缓拉开,灯笼的光晕洒向门外,照亮了两名身着界商盟守卫服饰的男子。他们腰间佩着长刀,肩甲上刻着“灵虚城巡逻卫”的铭文,眼神锐利如鹰,扫过酒馆内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定格在角落的草席上。
“刚才听到门外有重物坠落声,出了什么事?”左侧守卫往前迈了半步,刀柄在掌心轻轻敲击,语气带着审视。
“是个迷路的小丫头,看着像是从城外逃荒来的,体力不支摔在了台阶上。”岑萌芽上前一步,挡在草席外侧,语气自然,“我们见她可怜,便抬进来歇歇,给点热汤暖暖身子。”
右侧守卫目光如炬,扫过岑萌芽三人的装束,又看向酒馆老板:“老板,这三人是什么来头?看着不像常来的熟客。”
酒馆老板连忙堆着笑上前,递上两盏热茶:“官爷,这三位是来城里做灵材生意的客商,刚落脚就摊上这事儿,都是心善的主儿。”他偷偷朝岑萌芽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多言。
左侧守卫没接茶,径直走向草席,弯腰就要去掀盖在小丫头身上的粗布。“既是逃荒的,怎么浑身是伤?最近城里不太平,不得不仔细查验。”
风驰的手瞬间握紧了短棍,正要上前阻拦,岑萌芽却轻轻按住了他的胳膊。她上前一步,恰好挡在守卫身前,从怀中摸出界商盟通行令,递了过去:“官爷若是不信,可看看这枚令牌。我们是界商盟认证的客商,断不会惹麻烦。这丫头的伤看着吓人,其实是摔在碎石堆上刮的,并无大碍。”
守卫接过令牌,借着灯笼光仔细查看,见青铜令牌上的灵脉纹路清晰,边缘的界商盟印章无误,脸色缓和了几分。他将令牌递回,又瞥了一眼草席上的小丫头……她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确实像是体力不支的样子,便收回了手。
“既是界商盟的客人,自然信得过。”左侧守卫直起身,语气放缓,“最近深渊污染有扩散迹象,城里严查可疑人员,还望诸位谅解。这丫头若是后续有什么异常,记得及时通报。”
“一定一定。”岑萌芽颔首应下,顺势将令牌收回怀中。
两名守卫又在酒馆里随意扫视了一圈,见没有其他异常,便转身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左侧守卫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道:“今晚多留意些,城西方向刚发现了深渊触手的踪迹,别让可疑人员靠近。”说完便带着同伴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门被风驰重新关上,酒馆内的气氛才稍稍松弛下来。
林墨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薄汗:“还好有界商盟的令牌,不然还真不好应付。”
“他们提到城西有深渊触手踪迹,这丫头的伤多半和这个有关。”风驰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往外看了看,确认守卫已经走远,“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只是常规巡逻,并没有专门针对我们。”
岑萌芽却皱了皱眉,指尖摩挲着星核碎片:“不对,他们进门时,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草席上,像是早就知道这里有异常。”她看了一眼斜对面屋檐的晶丝镜,心中了然,“应该是有人暗中监视我们,把消息传给了巡逻卫。”
就在这时,草席上的小丫头突然轻轻哼了一声,眼皮颤动着,似乎要醒过来了。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抓住了岑萌芽的衣袖,指尖泛着淡淡的白光,口中喃喃地念着两个字,声音微弱却清晰:
“姐姐……蚀月……”
岑萌芽心中一动,立刻俯身靠近:“丫头,你说什么?蚀月是什么?是谁在追你?”
小丫头的眼睛缓缓睁开,浅琥珀色的瞳孔终于有了焦距,直直地看着岑萌芽,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她张了张嘴,气息微弱地补充了一句:“我……我叫小怯……”
话音未落,她胸口的黑色爪痕突然泛起一阵黑雾,白光瞬间黯淡下去,她闷哼一声,又晕了过去。
“不好,污染又在扩散!”林墨立刻上前,指尖搭在小怯的腕脉上,脸色凝重,“她体内的光系能量暂时压制不住污染了,必须尽快找到净化的方法,否则……”
岑萌芽握紧了星核碎片,掌心传来阵阵暖意。她看着小怯耳后闪烁的月牙印记,又想起她手腕上的“蚀月”二字和刚刚自报的名字,心中已有了决断:“看来我们得提前出发去暗市了。不仅要找污染晶,还要查清楚‘蚀月’的真相,以及小怯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