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顺着楼梯缝隙涌上来,裹挟着焦糊的木屑味。岑萌芽一脚踩在最后一阶木板上,腐朽的木头发出轻微呻吟,她却没敢停,绷紧的腿带着身体直冲酒馆大堂,风驰的脚步声紧随其后,沉闷如鼓。
屋里弥漫着呛人的浓烟,几处未熄的火星在横梁上跳跃,舔舐着发黑的木椽。桌椅翻倒在地,有的断了腿,有的裂了面,曾经擦得发亮的酒坛碎成满地瓷片,灵元晶的粉末混着暗红的血迹,在地板上凝结成斑驳的印记。
空气里交织着硫磺的刺鼻与深渊腐臭,那是玄元宗符咒燃烧后的余味,也是影煞军团挥之不去的阴邪气息,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压得人喘不过气。
“有人!”风驰低吼声起,短棍已抄在手中,目光锐利地扫向吧台方向……那里是酒馆最隐蔽的角落。
岑萌芽的鼻尖猛地抽动,通嗅境·中期的感知力瞬间铺开,穿透浓烟与血腥。她捕捉到了一缕温热的气息,不是打斗后的残味,是新鲜的、还带着生命余温的血腥,正从吧台后方缓缓弥散。
她冲过去时,脚下忽然一滑,低头便见一摊未干的血迹,顺着地板的纹路蜿蜒。吧台已塌了半边,断裂的木板斜斜压着一个人影。岑萌芽扑上去,双手用力掀开碎木,当那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时,她的心猛地一缩,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
……是陈老板。
老人胸口插着一根黝黑的尖刺,像是从影魅的深渊触手里分裂而出,伤口周围的皮肤泛着青黑,边缘爬着暗紫色的纹路,那是深渊污染正在蔓延的征兆。他嘴角挂着未干的血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眼皮颤抖了许久,才勉强掀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落在岑萌芽脸上。
“老板!”岑萌芽双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指尖抖得不成样子。把星核碎片按在他胸口,柔和的暖光亮起,可那层微光刚触到伤口,便被一股黑气狠狠顶开,连一丝一毫都渗不进去。
酒馆老板的喉咙滚动了两下,枯瘦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小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他艰难地张嘴,声音破碎得像风中残烛:“影魅……抢了星图……我藏了一半……你……快……”
话未说完,他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溅在岑萌芽的衣袖上,红得刺眼。可他的手依旧死死攥着她,另一只手颤抖着探进怀中,摸索了许久,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铜片。铜片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灵脉纹路,中间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显然是被强行掰断的。
“另一半……她带走了……但你要找的……也不是全图……”他大口喘着气,胸口的伤口不断涌出黑气,“影魅要去暗市……找雾隐者……别让她得逞……”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攥着铜片的手突然一松,搭在岑萌芽的膝头,眼睛睁得圆圆的,却再也没有了神采。
岑萌芽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老板”,又喊了一声“陈老板”,可躺在怀里的人,再也没有回应。岑萌芽低头看着掌心的铜片,指节越握越紧,尖锐的边缘嵌进皮肉,传来阵阵刺痛,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就在此时,星核碎片突然发热。
越来越热,烫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几乎要烧穿布料。岑萌芽下意识将它掏出来,只见星核碎片正对着那半块星图碎片发出柔和的微光,两股能量相互呼应,在空中渐渐凝结出一行淡金色的字迹:
『暗市中心有星核碎片线索』
“……星母?”字迹一闪而逝,如同流星划过夜空,只有她一人看见,可每一个字都深深烙印在岑萌芽的脑海里。
她循着字迹消失的方向,眼眶骤然发热。不久前还在跟她说话、给她递酒的老人,此刻浑身冰冷地躺在血泊中,连最后一口气都没能留住。她明明拼尽全力赶来了,明明只差一步就能阻止这场悲剧,可终究还是晚了。
“我们来得太迟了。”林墨带着小怯从地窖楼梯上来,看到眼前的景象,脚步猛地顿住。随后一个箭步上前,指尖搭在老板的脉搏上,片刻后,他缓缓摇头,声音悲痛:“救不回来了。”
小怯站在门口,小小的身子僵在原地,没敢再靠近。她望着老板毫无生气的脸,嘴唇轻轻颤抖着,忽然蹲下身,双手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她没有哭出声,可单薄的肩膀却像被风吹动的落叶,不停地颤抖。
嗅嗅一直安静地趴在岑萌芽肩头,从踏入酒馆的那一刻起,就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这会儿它也没有吐槽,只是用柔软的小爪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脖颈,然后缩成一团毛茸茸的小球,紧紧贴着她的耳根,一动不动。
风驰站在窗边,背对着众人,目光死死盯着外面渐深的夜色。他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却一句话也没说。作为团队的最高战力,他没能及时赶到,没能护住想要保护的人,这份失职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老板是为了守住这个才死的。”林墨站起身,声音低沉而坚定,“他把一半星图留给我们,就是希望我们能替他完成未竟的事,阻止影魅的阴谋。”
岑萌芽看着掌心的铜片,将它与星核碎片一起贴身收好,让那点余温贴着心口。她缓缓站起身,双腿有些发软,却还是稳住了,眼底的迷茫渐渐被坚定取代。
“陈老板说影魅要去暗市找雾隐者。”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未散的沙哑,“这说明暗市藏着关键线索。星图虽然不完整,但星核碎片能感应到另一块的位置,我们还有机会。”
“可影魅必然料到我们会追去,暗市说不定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风驰转过身,眉头紧锁,语气中满是担忧。
“那就让她的陷阱落空。”岑萌芽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锐利如刀,“阿力他们熟悉暗市地形,石老给过我们隐藏坐标,再加上星核碎片的指引,我们一定能抢在她前面找到雾隐者。”
小怯慢慢抬起头,用手背抹了抹泛红的眼眶,站起身走到岑萌芽身边,小小的拳头紧紧攥着,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姐姐,我也去。我能用光系能力驱散黑雾,还能帮大家隐蔽气息。我不想再看着身边的人因为我受伤、死去了。”
岑萌芽看着她眼底的决心,这个懵懂怯懦的小姑娘正在快速成长,她轻轻点头,语气柔和却有力:“好,我们一起去。”
林墨从药囊里取出一张静心符,小心翼翼地贴在老板的额头,低声道:“等我们解决了影魅,一定把你安葬在灵脉最纯净的地方,让你看着灵墟城重归安宁。”
风驰走到岑萌芽身边,厚重的手掌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传递着无声的力量:“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先清理现场,安葬老板。”岑萌芽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不能让他的遗体留在这烟火缭绕的废墟里。然后我们原地休整两个时辰,等天完全黑透再出发,走密道绕开主路,避开影魅的眼线。”
“我守前半夜,你们抓紧时间休息。”风驰立刻说道。
“我守后半夜,顺便整理一下疗伤药剂和符咒。”林墨接过话头。
岑萌芽没有多言,只是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合上了老板圆睁的双眼。
小怯走到吧台边,目光落在老板常坐的那张木椅上。椅子已经歪歪斜斜,垫脚的木块被烧得焦黑,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将椅子扶正,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像是在完成一件无比神圣的事情。
嗅嗅从岑萌芽的领口钻出来,小脑袋四处张望了一圈,往日灵动的大眼睛里满是落寞,它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家伙以前总给我留炒瓜子,还说要教我剥壳技巧……现在连瓜子壳都没了。”
没有人笑,也没有人接话。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空气中的沉重,却又带来了更深的酸涩。
岑萌芽站起身,走向侧门。
她轻轻拉开门,晚风裹挟着城南特有的尘土气息涌了进来,还夹杂着远处烤饼摊淡淡的烟火气,那是属于灵墟城最平凡的味道,也是老板用生命守护的味道。
“我们还有时间。”她望着远方渐暗的天际,声音平静却坚定,“只要星核碎片还在发光,只要我们还在往前走,这条路就不会断。”
风驰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目光坚定:“那就走到底,不回头。”
林墨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干净的布盖住老板的遗体,闻言抬头看向他们,眼神中带着决绝:“出发前,我想试试能不能从这半块星图碎片里提取更多信息,说不定能破译出隐藏的标记。”
“你专心研究,我们来警戒。”岑萌芽点头,转身看向屋内。
小怯走到墙角,双手合十,掌心渐渐亮起一抹柔和的白光。她将白光缓缓洒向地面的血迹,随着光粒的推进,那些沾染着黑气的血迹渐渐消散,露出几道浅浅的划痕……这是有人临死前,用最后一丝力气抠出来的。
“姐姐,这里有东西。”小怯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又带着一丝沉重。
岑萌芽立刻走过去蹲下身子,借着小怯的白光仔细查看。那几道划痕歪歪扭扭,却能清晰地看出是一个符号:一只睁着的眼睛,下面挂着一滴泪。
“这不是灵墟城的通用符文。”林墨也凑了过来,眉头紧锁,“像是某种只有特定人群才懂的暗记。”
“也许是老板在最后时刻,想告诉我们的秘密。”小怯轻声说道。
岑萌芽盯着那个符号,鼻尖忽然一酸。她扭头看向吧台后方,那里原本挂着一幅旧画,画着几株翠竹和一行“酒暖人心”的题字,现在只剩下半截绳子空荡荡地垂着,画早已不知所踪。
她握紧了掌心的星图碎片,心中默念:老板,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完成你的嘱托,守护灵墟城,守住这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