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风骑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穿行在县城华灯初上的街道。晚风带着初夏的暖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凝重。与赵强那伙人的冲突虽然暂时平息,但他知道,事情绝不会就此结束。赵强离去时那怨毒的眼神,像一根刺,扎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并不后悔,如果再选一次,他依然会挡在林晚星面前。只是,他厌恶这种无法完全掌控局面、让她因自己而陷入潜在危险的感觉。他握紧了车把,骨节微微发白,一种对更强大力量的渴望,在此刻悄然滋生。
他将车停在林晚星家小店附近的巷口,没有立刻过去。远远地,他看见“林家小吃”的灯箱已经亮起,暖黄的光晕下,林晚星正拿着抹布,踮着脚擦拭着窗玻璃。她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但动作却一如既往的认真、专注。只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宇间,似乎锁着一缕化不开的轻愁。江辰风知道,那不仅仅是因为傍晚的惊吓,更多是来自对这个小店、对这个家庭未来的忧虑。养父的腰伤比预想的顽固,恢复期漫长,家里的顶梁柱暂时倒下,经济的压力与未来的不确定性,像一片阴云,笼罩在这个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小家里。
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靠在墙边的阴影里,看着她忙碌。一种混杂着心疼、保护欲和某种坚定决心情绪,在他胸腔里充盈。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只是被动地等待,或是仅仅在冲突发生时挡在她身前。他需要一种更有效、更持久的方式,为她撑起一片天。
接下来的几天,表面看似风平浪静。江辰风每天放学都会绕道过来,有时帮忙搬搬重物,有时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看书,用这种无声的陪伴宣告着他的存在。林晚星也绝口不再提赵强的事,仿佛那场风波从未发生。但她偶尔望向江辰风时,眼神里会多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担忧。她敏锐地感觉到,身边的少年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他依旧沉静,但那份沉静之下,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加速酝酿,像蛰伏的火山,内部奔涌着炽热的能量。
这天周末,小店里客人稀少。林晚星坐在靠窗的桌子前,面前铺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上面是她为小店设计的初步改造计划,包括新的菜单结构、定价策略,以及她设想中的“外卖传单”雏形。她咬着笔杆,神情专注,偶尔停下来,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眼神里带着思索。
江辰风搬了张凳子坐到她对面,目光扫过那张草稿纸。“有计划了?”他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林晚星回过神,将草稿纸往他那边推了推,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嗯,只是些初步的想法。辰风,你觉得…真的能行吗?改变菜单,做外卖…投入虽然不大,但对现在家里来说,也是一笔钱。我怕…”
“怕失败,让叔叔阿姨更失望?”江辰风接过了她没说完的话。他拿起那张草稿纸,仔细地看着。林晚宇的字迹清秀工整,逻辑清晰,虽然只是雏形,但已经能看出她超越年龄的商业嗅觉和策划能力。他心里暗暗赞叹,面上却不露声色。
“你的想法很好。”他放下稿纸,目光沉静地看着她,“菜单精简,突出特色,降低成本。外卖瞄准县一中和我们学校的学生,这个定位也很精准。但是,”他话锋一转,手指点在“传单发放”这一项上,“光是发传单,效率太低,而且容易被丢弃,无法形成持续的关注。”
林晚星眼睛一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江辰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旧书包里,拿出了几张打印纸。那是他这几天利用课余时间,在学校的计算机房里查资料、构思,然后手绘草稿,最后请打印店老板帮忙打印出来的成果。
“我们可以做一个东西,”他将打印纸铺开,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叫它‘校园美食指南’也好,‘林家小吃优惠券’也行。”
林晚星好奇地凑过去看。那几张纸上,设计远比她想象的传单要精美。正面是重新设计过的、让人更有食欲的菜品图片(当然是江辰风根据想象和文字描述指导打印店老板找的素材)和精简后的核心菜单,醒目标注了针对学生的优惠套餐价格。而背面,才是精髓所在——那是一张简易的县城区域地图,重点标注了县一中、几所初中和周边几个主要居民区的位置,以及从这些地方到“林家小吃”的最佳路线。地图旁边,还印着一些美食小贴士、每周特惠信息,以及…
“这是…电话号码旁边空着一块,是做什么的?”林晚星指着那一块空白问。
“盖章。”江辰风言简意赅,“凭这份指南到店消费,可以在背面盖一个章。集满五个章,可以免费兑换一份指定小吃,或者享受一次大额折扣。”
林晚星怔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份设计巧妙、考虑周详的“指南”,又抬头看看江辰风那张没什么表情却眼神锐利的侧脸,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只是想到了发单页宣传,而江辰风,却已经想到了如何增加客户粘性,如何让一份简单的宣传品变成能反复使用、持续带来客流的存在!这份眼光和谋略,完全超出了她对一个高中生的认知。
“你…你怎么想到的?”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图书馆的商业杂志,还有…观察。”江辰风轻描淡写地带过,他不会告诉她,他为了琢磨这些细节,几个晚上都翻来覆去地思考,如何用最小的成本撬动最大的效果。“我们可以先印两百份。不需要雇人发,你我,还有周磊,我们利用放学时间,在学校门口、附近的台球室、书店这些人流密集的地方发放。目标就是学生和年轻人。”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而且,这份‘指南’本身,也可以成为我们了解客户的一个渠道。我们可以记录下,哪些地方发放的效果最好,哪些套餐最受欢迎,后续可以据此调整。”
林晚星听着他条理清晰的分析,看着他沉稳镇定的模样,心中那份因不确定性而产生的惶恐,竟奇异地平复了许多。他就像一块沉稳的磐石,在她感到迷茫和动摇的时候,总能提供最坚实的支撑,并且为她指明前行的方向。她的眼眸重新亮了起来,那是一种被点燃的、充满希望的光芒。
“好!就按你说的办!”她用力点头,拿起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记录着江辰风刚才提到的要点,“菜单我再细化一下,定价也再核算一遍。印刷的钱,我从我自己的积蓄里出…”
“印刷的钱,我来解决。”江辰风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我周末去帮人检修两天电脑,足够了。”他看到林晚星想要反对的眼神,补充道,“这是投资。如果成功了,阿姨给我分红。”
他知道,只有这样,性格同样骄傲要强的林晚星才更容易接受。果然,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轻声说:“谢谢。”
“不用。”江辰风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渐沉的夜色,“明天放学,我们去打印店定稿。”
计划敲定,两人都仿佛卸下了一块心头大石,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起细节。林晚星负责菜单的最终确定和成本核算,江辰风则负责与打印店沟通设计和印刷事宜,并规划发放路线。小小的餐桌上,弥漫着一种并肩作战、共同开创未来的振奋气息。暖黄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靠得很近。
然而,就在他们为即将展开的新计划而心潮澎湃时,小店外,马路对面的一棵梧桐树阴影下,一个穿着不合时宜的黑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看似随意地倚靠着树干抽烟。他的目光,如同隐匿在暗处的毒蛇,穿过川流的车流,精准地锁定在窗内那对正在热烈讨论的少男少女身上,特别是那个清丽脱俗的少女侧影。他拿出一个老式的翻盖手机,按了几下,放在耳边。
“喂,陆先生。”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谄媚,“目标最近生活很规律,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不过,她身边那个小子,有点意思。今天好像又在商量什么事…对,就是那个叫江辰风的…看样子,不像普通同学那么简单…需要我…嗯,嗯,明白,继续观察,确保她的‘安全’。”
男人挂了电话,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内那抹温暖的光晕和光影中和谐的两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随即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更深的夜色之中。
窗内,林晚星正因江辰风一个冷幽默的比喻而忍俊不禁,眉眼弯弯,暂时忘却了所有烦恼。江辰风看着她难得的笑颜,冷硬的嘴角也微微软化。他们都不知道,一片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危险的暗流已经开始涌动。他们精心规划的“星火”刚刚点燃,却不知这微光,已然映入了某些隐藏在深海之下的瞳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