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在震,我没看。
会议通知刚弹出来,高层战略会提前半小时开始,地点在三楼大会议室。我合上电脑,抓起桌上的文件夹就往外走。林晓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朝她点了下头,没说话。她懂。
走廊灯光打在地板上,脚步声很轻。我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稳。红色西装外套是昨天挑的,不是为了显眼,是因为它够挺括,不会皱,也不会软塌塌地贴在身上。穿它开会,没人敢说我状态松散。
推门进去的时候,赵峰已经在了。坐在长桌靠前的位置,手里拿着笔,像是在记什么。他抬眼看了我一下,又低头。我没理他,走到自己位置坐下,把文件夹打开,翻到提案那页。标题清清楚楚:《关于取消非必要会议制度的可行性分析》。
人陆陆续续进来,陈总最后一个到。他坐下来就说:“今天议程紧,咱们直接开始。”
我起身,接过话筒。
“各位,我提个建议——从下个月起,取消所有没有明确议程和产出目标的跨部门会议。”
话音刚落,赵峰就笑了。
“苏总监这话说得轻巧。管理团队不需要沟通?协作不需要碰头?你这是要把公司变成一盘散沙?”
我看着他,“我没说不沟通,也没说不协作。我说的是,别拿开会当任务完成。”
他冷笑,“你一个部门的事,上升到全公司制度层面,是不是太过了?”
“不是我上升。”我把投影切过去,“是数据显示,过去三个月,我们组参与了二十七场两小时以上的跨部门协调会,其中二十场没有形成决议,十三场连纪要都没出。平均每次参会人数六点三人,累计消耗工时超过两百。”
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了。
我继续说:“两百个小时,相当于一个人全职工作一个月。这些时间,本可以用来做方案、改流程、跟客户对需求。但我们坐在会议室里,听人讲ppt,讨论‘下一步要不要再开个会’。”
赵峰脸色变了,“你这是断章取义。有些会是为了解决突发问题。”
“那我放一段录音。”我点开音频文件。
是三个月前的一次部门协调会,赵峰亲自主持。
录音里他的声音很清楚:“这次议题其实不急,客户那边也没催。这个会……其实可以不开。”
全场静默。
我关掉录音,“这位主张‘可以不开’的同事,上个月却要求我们每周必须参加三次固定例会,理由是‘保持信息同步’。”
赵峰猛地站起来,“你什么时候录的音?谁允许你私自记录会议?”
“公司内网会议系统自动存档。”我调出后台记录,“所有正式会议都有录音备份,合规可查。我只是调用了公开权限内的资料。”
他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我转向陈总,“我不是针对谁。我是想让时间花得值。如果一场会不能带来决策、不能推动进展、不能解决问题,那它就不该存在。”
陈总一直没说话,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然后他开口:“苏砚的数据模型我看过了,逻辑清晰。她不是反对开会,是反对无效开会。”他扫视一圈,“试行新制度吧。从下周起,所有跨部门会议必须提前提交议程和预期产出,行政部负责审核。没通过的,不开放会议室预订权限。”
赵峰脸涨红了,“这成什么样子!管理层权威还怎么维持?”
“你的权威不是靠开会维持的。”我说,“是你能不能解决问题。”
他盯着我,眼神像要撕了我。
最后他抓起桌上的文件,狠狠摔在桌上,转身走了。纸张散了一地,没人去捡。
陈总叹了口气,“散会吧。”
其他人陆续离开,有人路过我座位时停了一下。
“苏总,你刚才那招真狠。”
我没笑,“不是狠,是他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等人都走光了,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办公室。林晓的消息来了。
“刚看到会议纪要推送,新制度真的批了?”
我回她:“批了。”
她秒回:“牛。”
我收起手机,正要出门,陈总叫住我。
“你这身衣服,每次都穿得很准时。”
我愣了下。
他说:“每次你提重大建议,都是这身红西装。”
我没接话。
他笑了笑,“以前觉得是你个性张扬。现在明白了,你是用它划线——今天这事,必须落地。”
我点头,“衣服只是衣服。但态度得让人看得见。”
他没再说什么,走了。
我站在原地,把文件夹夹好,往电梯口走。路上遇到几个其他部门的人,看见我,眼神都不一样了。
有个年轻男同事小声跟旁边人说:“她真把赵总怼走了?”
回答的人说:“不止,还让他自己打脸。”
我没停下,也没回头。
回到工位,林晓已经等在那儿。
“市场部刚发来申请表。”她递过平板,“他们要报第一场试点会议,主题是‘跨部门协作效率优化’。”
我扫了一眼,“议程写了三条,目标明确,产出项也列了。可以批。”
她眼睛亮了,“我这就回复。”
刚坐下,手机又震。
是行政系统自动提醒:
“您提交的《会议必要性申报制实施细则》已录入公司制度库,编号hR-2024-061,即日起生效。”
我点开看了一眼,确认无误,标记为已读。
林晓在对面低声说:“感觉像变了天。”
“不是变天。”我说,“是终于有人敢说,那些明明没必要做的事,其实可以不做。”
她笑了下,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赵峰刚才在茶水间摔了杯子。”
“我知道。”
“你不担心他再搞事?”
“他一定会。”
“那怎么办?”
我打开邮箱,点进内部法务系统的权限页面,新建一个文件夹。
输入名字:行为模式归档08。
然后我说:
“等他动手。”
“我就记一笔。”
窗外天色暗下来,办公楼的灯一层层亮起。
我站起身,把红色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
扣子没解,领口平整。
像一道没被触碰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