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低头看了一眼,是内网通知:《全球高效工作标准》制定会议提前十分钟开始。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有总部的高管,也有从各地赶来的分公司代表。林晓站在门口等我,手里拿着两份材料。
“陈总刚到。”她小声说,“他说等你开场。”
我没说话,径直走进去。红色西装外套一脱,搭在椅背上。有人抬头看了眼,又迅速低头翻文件。整个房间安静得能听见笔尖划纸的声音。
投影已经打开,屏幕上显示着议程标题。我在主位坐下,把笔记本合上,抬眼扫了一圈。
“先看数据。”我说,“过去两周,公司内部试点‘高效守则’,员工平均下班时间提前1.8小时,项目准时交付率上升到92%。匿名举报量下降40%,工作坊报名人数超过两百。”
台下有人皱眉。
“这些数字不能说明问题。”一个男声开口,是华东区运营总监,“效率不是靠缩短工时换来的,是靠投入。”
“那你告诉我。”我看着他,“你们团队上周三个项目延期,是因为投入不够?还是因为开了七场无议题的会?”
没人接话。
我点开下一个页面,播放视频。画面里是林晓带着小组做方案拆解,计时器显示2小时37分钟,整套框架完成,客户回信写着:“逻辑清晰,响应迅速。”
“这不是特例。”我说,“这是方法。”
后排有人低声问:“每天只干三小时?剩下时间干嘛?睡觉?”
“不是每天只干三小时。”我关掉视频,“是每天集中三小时高效产出。其余时间处理协作、学习、缓冲突发任务。我们不要‘坐满八小时’,我们要‘击中关键三小时’。”
现场静了几秒。
“这太理想化了。”另一个声音传来,“跨国团队有时差,客户随时要结果,你怎么保证核心时间同步?”
“那就定共同可用时段。”我说,“比如每天上午十点到下午一点,锁定为全球统一高效窗口。其他时间非紧急不发起会议、不分配新任务。”
“那如果有人在这三小时摸鱼呢?”
“摸鱼的人完不成任务。”我打开一份报表,“我们考核的是产出节点,不是打卡时长。完不成就影响团队进度,系统自动记录,月度复盘直接体现。”
前排一位女主管抬头:“听起来像在倒逼管理方式改变。”
“本来就是。”我说,“规则不是用来管员工的,是用来筛掉低效管理的。”
角落里传来一声轻笑。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是财务部的老周,以前总在群里发“年轻人多锻炼”。他摇摇头:“苏总监,你说的这套,前提是人人都像你一样高效。可大多数人做不到。”
“我不需要他们像我。”我调出一张组织图,“但我要他们有机会高效。现在的问题不是人不行,是制度把人逼成了表演型努力者。晚上九点还在改ppt备注字号,就为了领导看见在线。”
有人笑了。
“我不是要所有人变成机器。”我说,“我是要让专注的时间被尊重,而不是被消耗。”
会议室安静下来。
陈总一直没说话,这时轻轻点了点头。他旁边的助理立刻记了什么。
我合上电脑,站起来。
“接下来要写的,不是加班审批流程。”我说,“是《全球高效工作标准》第一条:所有岗位必须明确每日核心产出目标,配套工具包落地执行。第二条:禁止非紧急跨时区夜间协作。第三条——”
我顿了顿。
“正式推行‘3小时核心工作制’。写进制度,标红加粗,全集团公示。”
台下有人动了动身子。
“我知道很多人觉得激进。”我说,“但两个月前,有人说‘拒绝加班’是异想天开。现在呢?已经有二十七个部门主动提交了精简会议清单。”
林晓递给我一页纸。我接过,念出最后一句:
“高效不是特权,是基本权利。”
这句话落下,现场没人鼓掌,但好几个人拿笔在本子上记了下来。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举手:“我们分公司想试点这个标准,第一步做什么?”
“先做一件事。”我说,“让你的团队知道,下班不用请假,加班必须申请。谁再用‘辛苦一点’来绑架别人,你就拿出守则第十七条。”
他点点头,又问:“要是上级施压呢?”
“那就举报。”我说,“监督通道开着,每周五我亲自处理。第一次警告,第二次备案,第三次启动问责。”
他笑了:“你还真留着那通道。”
“当然。”我说,“第一个举报的人最勇敢。我会让他看到回应。”
这时,侧面座位一个中年男人开口:“我是德国分部hR负责人。如果我们引进这套体系,总部给支持吗?”
我看向陈总。
他站起身,只说了一句:“战略部今天会收到文件,这份标准列入年度文化改革KpI。资源配给,优先保障。”
说完他就走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变了。
有人开始翻材料,有人掏出手机拍照,还有几个代表凑在一起低声讨论。林晓悄悄给我发了条消息:德国那边说,明天就开第一期培训。
我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全场。
“很多人以为我在反对加班。”我说,“其实我不反对付出。我反对的是无效消耗。反对用熬夜掩盖准备不足,反对用时长代替质量,反对把敬业和自虐画等号。”
台下一片静默。
“高效时代不需要感动自己的苦劳。”我说,“它只需要结果清晰、过程透明、边界分明的工作方式。”
投影屏上还停着那份标准文档。“3小时核心工作制”六个字被标成红色,像是印章盖下去的一样。
前排一个女同事举手:“我们回去推这个,万一遇到阻力……”
“阻力一定会来。”我打断她,“总会有人觉得不加班就是不努力。但你要记住——规则不怕挑战,怕没人用。”
她低头写下这句话。
后排有人站起来,递过一份打印件:“我能现在报名培训讲师资格吗?”
我接过笔,在上面签了名字。
“从今天开始。”我说,“改变不是喊出来的。是一个人敢下班,第二个人敢拒绝无效会议,第三个人敢把加班申请甩到桌上——一个个动作堆出来的。”
话音刚落,门口走进两个行政人员,抱着一摞深蓝色手册。封面上印着《全球高效工作标准》,右下角是我的签名。
他们开始分发。
林晓拿起一本翻了翻,抬头看我。我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这时,最边上的座位有个年轻男员工举手。
“我有个问题。”他说,“如果我们真按这个做,以后绩效考核还能公平吗?”
“不能。”我说。
全场一静。
“因为根本不需要比谁熬得久。”我看着他,“我们要比的是,谁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问题。谁能让客户满意,谁能让团队轻松运转。这才是公平。”
他愣了几秒,然后笑了。
掌声就是这时候响起来的。
不算整齐,也不热烈,但持续了很久。
我站在原地没动。红色袖口垂在身侧,刚好压住桌角那份标红的标准草案。
有人举起手机对准我,镜头反光闪了一下。
林晓站起身,走到前面来,小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等。”我说,“等第一个真正执行的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