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屏幕右下角的申请驳回记录,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几秒。
林晓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叠文件,“苏总,高管联席会提前了,半小时后开始。”
“我知道。”我把邮箱关掉,站起身整理西装袖口,“《标准2.0》的简报发了吗?”
“十分钟前全组都收到了。”她跟在我后面走向会议室,“陈总特别问了一句,远程工作制是不是必须项。”
“是。”我说,“不是可选项,是门槛。”
会议室已经坐了六个人。投影幕布上挂着公司LoGo,底下一行小字:高效工作体系升级讨论会。
陈总坐在主位,看见我进来点了下头,“人齐了,开始吧。”
我打开笔记本,把数据面板投到大屏。左边是过去六个月联盟成员的交付率,右边是人均工时对比图。
“远程项目准时完成率92%,弹性时间组效率高出18%。”我直接说,“这不是试点数据,是实打实跑出来的结果。”
财务总监翻着材料,“可员工不在办公室,怎么保证投入度?”
“我们考核的是成果,不是坐班。”我说,“客户要的是方案,不是打卡记录。”
旁边有人低声接话:“但万一有人摸鱼呢?”
我转向他,“上季度我们团队被抽查三次,项目复审零差错。而强制加班的部门,返工率是我们的两倍。你觉得谁在摸鱼?”
会议室安静了一下。
陈总喝了口茶,“苏砚,你说的结果导向制,具体怎么落地?”
“两条。”我调出ppt,“第一,所有岗位明确产出标准,比如咨询报告48小时内交付,系统bug24小时响应。达标就是合格,超时就要追责。”
“第二?”
“取消任何形式的考勤绑定绩效。”我说,“加班费照发,但不能拿‘自愿加班’当晋升筹码。谁再拿这个压人,就按违规处理。”
技术总监皱眉,“那紧急情况怎么办?客户半夜提需求,难道让团队等天亮?”
“当然不是。”我点开一段录音,“听听客户怎么说。”
音响里传出声音:“我们选你们,就是因为你们能在休息时间保持清醒。上次凌晨两点改方案,思路比白天还清楚。”
放完录音,我没说话。
法务主管抬头,“这确实符合劳动法对‘特殊工时’的定义——以任务为中心,而不是时间。”
陈总看着屏幕上的数据表,慢慢点头,“按你的方案走。”
我翻开《权益指南》,翻到第17页,举起给所有人看。
“这里写着一句话:被欺负时翻这里。”
我把书转过来对着大屏,“现在,我们自己不能成为欺负规则的人。”
会议结束前十五分钟,公关部负责人进来递了份文件。
“新闻稿初稿。”她说,“建议把‘禁止义务加班’改成‘倡导合理安排工作时间’,更温和。”
我扫了一眼,“不改。”
“可能会被误解为激进。”
“那就让他们误解。”我说,“我们不是来讨好评分的。要改,他们可以去别的公司学。”
她没再说什么,拿着文件走了。
两小时后,《全球高效工作标准2.0》正式发布。
核心条款三条:
一、实行结果导向制,以产出定绩效;
二、允许远程办公与弹性时间,由项目负责人自主排期;
三、严禁将加班时长纳入任何评价体系。
林晓在内网组织了首场宣讲会。德国和日本的团队连线参会,屏幕上滚动播放他们的日常日志——没人晚上十点后上线。
有员工提问:“如果领导私下要求加班怎么办?”
林晓回答:“直接报备。我们会查通话记录、消息留痕。只要没走审批流程,一律算违规。”
另一人问:“那要是客户逼我们熬夜呢?”
“那就换客户。”我的声音从后排传来。
全场静了一瞬。
我走到台前,“我们签的是专业服务合同,不是卖命契。接不了的单子,宁可退。”
散会时,行政助理送来一份名单。
“十二家企业申请参访学习。”她说,“最急的一家,明天就想派人过来。”
我接过名单看了看,“安排接待组,先看三天。”
“需要准备什么资料?”
“把上周被驳回的那家公司的申请理由打印出来。”我说,“贴在会议室门口。”
傍晚六点,我回到办公室,电脑还在运行进度看板。
林晓敲门进来,“刚接到电话,又有五家提交了修订版制度。”
“这次写了什么?”
“主动删掉了‘特殊情况动员留岗’条款。”她递过手机,“还加了一句承诺:绝不设置隐形加班指标。”
我看了眼,“让他们补交半年工时数据,没问题就进入审核流程。”
她记下备注,犹豫了一下,“苏总,有人觉得我们太狠了。”
“不是狠。”我说,“是清楚。规则要是能讨价还价,那就不是规则。”
她点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她,“你把‘区域管理人才储备’的表格更新一下。”
她愣了一下,“要填名字吗?”
“先空着。”我说,“位置得留给能守住标准的人。”
她没再问,拿着本子出去了。
我打开邮箱,内部协作协议模板已经同步更新。所有新立项的跨国项目,自动适用《标准2.0》条款。
陈总发来一条消息:管理层通过决议,明年q1全公司切换新考核体系。
我回了个“收到”。
桌上的咖啡早就凉了。
窗外天色暗下来,对面大楼的灯光一格格亮起。
我翻出一份新申请材料,是一家制造业企业。他们在“员工日均工时”栏填了八小时整,但在补充说明里写:
“生产岗存在轮班调度,可能存在临时延长时间的情况。”
我点开评论框,敲字:
“什么叫临时?”
“谁说了算?”
“有没有上限?”
三个问题发出去,按下回车。
状态立刻变成【驳回】。
手机震动,是林晓的消息:
“刚才那三家重新提交了,把轮班制度全改了。”
我放下手机,没有回复。
电脑右下角弹出提醒:
【明日参访企业接待安排】
第一批次:上海某科技公司
到访时间:上午九点
对接人:苏砚
我看了一眼,关闭弹窗。
红色西装搭在椅背上,袖口还沾着早上会议时蹭到的笔墨。
楼下传来电梯开门的声音,有人笑着喊“走了啊”,打卡机接连响起。
我打开文档,新建一页。
标题打了几个字:
《关于建立跨国协作反溯机制的提案》
手指停在键盘上。
隔壁工位的灯还亮着,是林晓忘了关。
我站起来,走过去把她的电源键按下。
回到座位,继续打字。
第一行写:
“所有加入联盟的企业,必须开放原始工时与交付数据接口,接受随机抽查。”
敲完回车,屏幕光映在眼里。
门外走廊的脚步声渐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