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生冲进来的时候，我正把U盘塞进抽屉。她脸色发白，声音压得很低：“苏总，赵峰刚进了主服务器机房，拿着管理员密钥，正在调林晓那个项目的原始数据权限。”
我说了句“知道了”，顺手点开内部系统。
项目编号Lx-2048，状态显示：审批中。提交时间是前天上午十点十七分。按流程，三个工作日内必须给出明确意见，超期自动视为通过。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九点二十三分。
我看了眼林晓的工位。她背对着我，肩膀绷得有点紧，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几秒，又继续敲。
我没动。这事不该我出面。
十分钟后，林晓站起身，手里抱着一叠打印文件，朝走廊尽头走去。她的步子不快，但没停下。
她去了分管副总裁的办公室。
门关上前，我看见她低头看了眼手表，九点四十七分。
我在工位上打开邮箱，翻到昨天财务发来的电子签批试行通知，顺手回了个确认函。手指敲着桌面，等下一步动作。
十一点零五分，系统弹出一条更新提示：Lx-2048项目审批状态变更为“已通过”。审批人签名栏里，是赵峰的电子签章，时间点为11:03。
两分钟前。
我点开审批记录详情页。赵峰的操作日志显示，他在十一时零一分登录系统，补填了一段审批意见：“经复核，材料符合要求，予以放行。” 没有抄送合规部，也没走否决流程。
典型的后补签字。
我还没来得及截图，手机震动了一下。
林晓发来的加密消息：【我去找了副总裁。流程写了三天内必须批，我没做错吧？】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坐回位置，外套还没脱，手边放着那叠文件，最上面一张是我之前给团队培训时用的《跨部门协作管理规程》复印件，第3.2条被荧光笔标了出来。
我回了一个字：“对。”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手指滑动，打开了我们内部知识库的页面。翻到《职场权益指南》第12页，“越级申诉权适用情形”那一节，她用蓝色记号笔圈了出来。
我没再看她。转头处理下一封邮件。
下午一点，食堂门口碰上了赵峰。
他端着餐盘，看到我时脚步顿了一下，嘴角扯了下：“苏总监今天挺清闲啊。”
“不算清闲，”我说，“就是不用干别人该干的活。”
他眼神闪了闪：“新人犯错，总得有人兜着。林晓这项目要是出了问题，你担责任？”
“她没犯错。”我说，“是你没按时批。”
“流程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声音低了些，“有些事，得讲究分寸。”
“分寸不是由一个人说了算。”我看着他，“公司定的时限，写在明文里。你拖两天，系统不会提醒你，但记录会留下来。”
他冷笑一声：“你觉得这些条条框框真能管住什么？”
“能管住你。”我说，“因为你怕留下痕迹。”
他没接话，转身走了。
回到工位，我打开林晓项目的完整流转日志。从初审到风控会签，每一步都有时间戳和责任人记录。赵峰那个补签操作被系统标记为“延迟执行”，旁边有个小黄三角提示：“未在规定窗口期内完成审批”。
我把这份日志另存为pdF，命名：Lx-2048_审批异常记录_存档。
刚点下保存，林晓走过来，站在我桌边。
“副总裁说，以后类似情况可以直接提报。”她声音不大，“他还说，不能让流程变成摆设。”
我点头：“他说得对。”
“赵峰刚才在茶水间，跟人事那边的人说话，提到我的绩效评估……”她顿了顿，“会不会有问题？”
“他会想尽办法找补。”我说，“但只要你还按流程走，每一步留痕，他就动不了你。”
她抿了下嘴：“那如果他故意不给我排资源呢？比如会议时间、支持部门配合？”
“那就发协作障碍报备函。”我说，“模板在知识库里。抄送分管领导和hRbp。不需要争吵，只需要陈述事实——‘因对方未在x小时内回复，导致Y进度受阻’。”
她记下了。
“还有，”我看着她，“下次这种事，不用先问我。”
她抬眼。
“你是项目负责人。”我说，“不是谁的跟班。流程站在你这边，你就大胆走。别等人点头才敢动。”
她没说话，点了点头，转身回去。
三点十七分，她新建了一份文档，标题是《q3客户迁移项目协作报备函》，收件人是技术支持组主管，抄送分管副总裁和hRbp。正文写着：“原定今日下午两点的数据接口对接会议，对方未出席亦未提前取消，目前仍未收到任何说明。项目节点预计延迟24小时。”
发送成功后，她在聊天框里发了个表情——一个戴墨镜的简笔小人。
我回了个“”。
五点四十分，下班前十分钟。
林晓整理好桌面，走过来低声问：“明天那个立项会，我可以自己去吗？”
“当然。”我说，“ppt改好了？”
“改好了。我也加了风险预警模块，按你说的，把可能被卡的环节都标出来。”
“很好。”我合上笔记本，“记得带上纸质版流程图。万一有人临时改口，你直接摊桌上。”
她笑了下，转身离开。
办公室灯光依旧亮着，不少人还在忙。赵峰的办公室门关着，里面没人。
我打开抽屉，拿出那份打印好的审批异常记录，放进文件袋，夹进《权益指南》手册里。
手机震动。
林晓的消息：【刚收到技术支持的回复，说明天上午十点重新安排对接。】
我回：【收到。】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六点十五分。
楼下传来打卡机“滴”的一声，接着是电梯启动的轻响。
我关掉台灯，电脑屏幕黑下去的瞬间，看见玻璃上映出我的影子。红西装还在身上，领口平整。
窗外天色灰蓝，楼下的路灯刚亮。
我拿起包，站起身。
工位角落，林晓留下的那支蓝色记号笔还摆在桌上，笔帽没盖，笔尖微微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