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机弹出的系统告警，时间是早上七点零三分。
屏幕上跳着一条通知：战略研究部昨日审批通过三项临时流程变更，涉及客户数据调取权限开放。操作人署名赵峰，审批栏赫然是他自己的电子签名。
这不合规矩。权限变更必须双人认证，他一个人签不了。
我把截图转给林晓，附了一句：“风控组没拦？”
不到两分钟，她回了语音。声音压得很低，背景有键盘敲击声。“拦了，但赵峰拿出了陈总口头授权的说法，说是为了‘紧急推进城西项目复盘’。风控组长打电话确认时，陈总办公室没人接。”
我眯了下眼。
赵峰动作这么快？休假才第三天。
我打开内网日志后台，输入权限追踪码。页面刷新后显示，那三项变更在提交前被修改过两次操作说明，最后一次改成“经高层特批，走绿色通道”。原始记录里没有邮件或会议纪要支撑。
典型的擦边球。
我直接拨通林晓电话。
“你现在去打印昨天所有变更单的纸质存档，盖章版，拿到手为止。同时把系统日志导出来，加密发我一份。”
“可……赵峰说这些文件现在归他管。”
“那就让他当面签字移交。你告诉他，按《跨部门协作管理细则》第十二条，原负责人离岗期间，重大流程调整需提前四十八小时公示并抄送合规备案。他没走公示，就是违规操作。”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秒。
“我明白了。”
挂了电话，我起身走到窗边。外面是海边小镇的清晨，渔船陆续靠岸，远处有孩子跑过沙滩。我住的房子是租的，客厅角落摆着笔记本电脑和充电器，工作角就这么凑合出来了。
手机震动。
林晓发来一张照片：她站在档案室门口，手里拿着三份文件，脸上没什么表情。旁边站着一个穿灰衬衫的男同事，正低头看表。
后面一条消息跟着进来：“交出来了。赵峰没露面，让助理送来的。”
我翻了下文件扫描件，嘴角动了下。
签名笔迹不是赵峰的，是他常用的代签人——行政小王。这种伎俩，在他去年强推外包采购案时用过一次。
我新建一封邮件，收件人陈总，抄送hRbp和合规部。
正文只写一行字：“战略研究部昨日三项权限变更未履行公示程序，附件为操作记录及代签证据，请您审阅是否追认。”
发送。
上午十一点十七分，公司高管群弹出一条消息。
陈总发的。
“即日起，所有涉及客户数据与审批权限的调整，必须执行双人认证+提前公示制度。苏砚制定的操作标准仍为当前唯一有效版本，任何变更须经我本人书面批准。”
群里静了几分钟。
有人试探性地回了个“收到”。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我在群里看不到赵峰有没有回应，但我知道他看到了。
下午两点，林晓又来了消息。
“三个项目组因为资源分配吵起来了。赵峰提议恢复主管集中决策制，说现在没人统筹，效率太低。”
我喝了口茶。
这招不新鲜。以前他看团队乱，就说是放权太狠，得收回去。一收，权力就回到他手里。
“你们原来的协同机制还在吗？”我问。
“在，但大家有点犹豫，怕做错了担责任。”
我敲了几个字：“告诉他们，规则不是摆设。谁提方案，谁拿数据说话。别看谁嗓门大，要看谁的逻辑站得住。”
半小时后，她发来会议纪要截图。
三方线上会审，林晓主持。有人提出增派人手，她当场调出过去三个月各组工时统计和交付质量曲线，指出对方实际负荷并不饱和。另一方想延期，她搬出客户反馈周期表，说明延迟会影响季度评分。
最后达成一致。
我在下面回了句语音：“坚持用规则说话，你们现在就是主心骨。”
她没立刻回复。过了快一个小时，我才看到这条语音被转发到了部门匿名互助群。
群里沉默了几秒，然后有人打字：“原来我们也能撑住。”
再后来，陆续跳出几条：
“以前真觉得非得苏总监在才行。”
“但她教的方法，其实我们都学会了。”
“下次别等她发话，咱们自己先议。”
我放下手机，没说话。
傍晚的时候，一条私信跳出来。
是项目组的老李，资深顾问，平时不爱表态的那种。
他说：“苏总，最近底下有人说，你一走，整个部门就散了架。这话听着不舒服。”
我没问他谁说的。
只回了一句：“如果真是这样，那说明我这三年白干了。”
他很快回我：“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我们得让人看清，高效不是靠一个人拼命，而是有一套能跑得通的路子。”
我看着这句话，点了根烟。
第二天一早，我把过去半年的运行数据重新整理了一遍。
节省总工时、客户满意度变化、员工加班频次下降曲线、项目交付准时率……全都做成图表，加上简短说明，打包成一份《高效运行案例集》。
发给林晓。
“不用署我名，你以个人名义发内网就行。”
她问：“标题写什么？”
我想了想，回：“《我们不是靠一个人运转》。”
中午，帖子上线。
她引用了我之前在团队会上说过的一句话：“真正的高效，是让系统比人更可靠。”
点赞数涨得很快。
有几个中层也默默点了赞，没留言，但我知道他们在看。
下午三点，我收到陈总的私信。
“看了林晓的帖。你说得对，问题不在人走，而在有没有留下能独立运转的机制。”
我没急着回。
直到五分钟后，我才打字：“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剩下的，是大家愿不愿意继续走这条路。”
他回了个“嗯”。
然后说：“赵峰今天申请参加下周客户汇报会，想作为‘临时协调人’出席。”
我盯着这行字看了两秒。
他知道我现在不在公司，以为空子出来了。
但我留下的不只是规则。
还有会用规则的人。
我打开录音备份，找到上次赵峰威胁我的那段对话，截取其中一句清晰的部分，转成文字。
贴进新邮件正文。
主题写：关于赵峰近期频繁介入已定流程的提醒。
收件人陈总，抄送合规、hRbp。
按下发送键时，手机屏幕映出我的脸。
风吹起窗帘一角，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桌角那本《职场权益指南》上。
封面有些旧了，边角磨白了一块。
我伸手把它往里推了推。
手机震动。
林晓来电。
我接起来。
她声音很稳：“我已经把这次会议的所有材料同步给了风控组，并申请了会议记录全程备案。”
“赵峰刚给我发消息，说我不懂事。”
“我说，”
“请您解释一下，
什么是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