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挂掉前台电话，把外套搭在臂弯里走出会议室。走廊灯光稳定，电梯刚下去一趟，显示屏还停留在一楼。我站在原地等，手指无意识敲了两下文件夹边缘。
手机震动，人事系统弹出一条内部通知：《关于调整部分部门管理岗位的预公告》。新领导的名字不在现任名单里，职位状态显示“已调离”。
来了。
我没点开详情，转身朝自己办公室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声音清晰，路过茶水间时听见两个同事低声议论：“听说昨天半夜就交了工作交接单。”“绩效没达标，留不住。”
我推门进去，关上灯，只开台灯。电脑屏幕亮起，我直接调出人事评估后台。新领导负责的三个项目，最近两季度交付延迟率分别是37%、34.8%，客户续约率从82%跌到68.5%。团队里职三人，都是骨干。
数据不会骗人。
我打开邮箱，写了一封给陈总的邮件。正文只有三行：
林晓适合接任部门管理工作。
她带领小组实现连续六个月零加班、零返工，客户满意度97%。
她是制度的践行者，不是模仿者。
附件是《高效工作联盟》半年运营报告。我把林晓主导的五个重点项目拆解成表格，每个环节耗时、协作节点、问题响应速度都列得清楚。最后加了一句：真正的效率不是压榨时间，是让时间产生价值。
发送。
五分钟后，内线响了。
“苏砚。”陈总声音很稳，“你这推荐来得快。”
“事实摆在那儿。”我说，“不是我推她，是数据推她。”
他停顿两秒，“有人觉得她太年轻。”
“去年有个总监，四十岁，带团队每周熬三个通宵，结果项目烂尾，赔了八十万。”我靠在椅背上，“年龄从来不是能力的保证。”
陈总笑了下，“你还是这么直接。”
“模糊表达换不来改变。”我说，“我们需要的是能守住规则的人，不是会表演辛苦的人。”
“好。”他说，“明天闭门会，你带她进来。”
电话挂断，我起身走到白板前。上面还留着昨天会议画的核心工作制模型。我拿起笔，在旁边写下：管理者的第一责任，是保护团队的时间。
笔帽咔一声扣上。
第二天上午九点，我带着林晓去总部八楼。她穿了件浅灰衬衫，头发扎得一丝不苟。电梯里她没说话，手指捏着笔记本边缘。
“待会儿你发言。”我说，“就说你平时怎么安排工作的。”
她点头，“我知道怎么讲。”
会议室比平时小，长桌两边坐了六个人，都是高管和流程组负责人。陈总坐在中间，面前摆着一叠资料。
议题是：部门管理岗位人选评估。
第一个发言的是财务副总，“林晓资历确实浅。虽然数据好看，但大项目节奏把控，光靠模板不行。”
我打开投影，调出一段录音文字。是上个月跨部门协调会的记录。
林晓说：“这个会没有明确议程，也没有目标输出，建议取消或重新申报。”
我说：“这不是冷漠，是边界。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陪演。”
屋里安静几秒。
陈总问：“你们那个三小时核心工作，真能撑住复杂项目？”
“我们不是压缩时间。”我说，“是清除干扰。比如无效会议、临时加塞、重复汇报——这些占了普通员工每天四成以上工时。”
我切到一张热力图，是我们组上周的任务分布。“红色区块是深度工作时段，蓝色是沟通协调。你看，我们把最重要的事放在精力最集中的窗口，其他时间处理杂务。”
有人皱眉，“万一客户突然提需求呢？”
“那就走变更流程。”我说，“昨晚刚有一个案例，客户要加急方案，我们按合同收了三倍溢价，两天内交付。没加班，也没牺牲质量。”
陈总翻了翻手里的材料，“林晓，你说说，如果你接手，第一件事做什么？”
她站起来，声音稳：“推行任务申报制。所有新增工作必须填写来源、预期耗时、影响范围。主管审批后才能进入执行队列。”
“要是领导私下交代呢？”
“按公司规定，非正式指令不构成工作依据。”她说，“我可以配合，但需要补流程。这是对项目的负责，也是对团队的保护。”
会议室里有人交换眼神。
陈总看着我，“你真打算放手？”
“我不是放手。”我说，“是交棒。规则立起来了，就得让新人去守。”
散会后，我叫住林晓，去了交接室。
房间不大，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我把一本手册递给她。深蓝色封面，烫银字：《职场权益指南》新版。
她翻开扉页，一行字映入眼帘：规则是用来守护人的，不是束缚人的。
“你不用变成我。”我说，“你只需要坚持一点——让团队活得有尊严。”
她抬头看我，眼睛有点红，“我能行吗？”
“你已经行了。”我说，“从你第一次拒绝无效加班开始。”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册抱在胸前，“我会让红色精神延续下去。”
我笑了笑，没说话。
走出交接室，我站在窗边看了眼楼下。林晓的工位前围了几个人，她正拿着打印稿在讲解什么。一群人听得认真，有人还在记笔记。
手机响了，是行政通知：《全球高效工作标准》正式版将于下周发布，全集团强制执行。
我关掉提示，拿起外套。
红色西装袖口擦过桌面，像一道划过的线。
电梯上来，我按下下行键，又松开。转身走向安全通道。
楼梯间安静，脚步声一层层往上。顶层露台风大，整栋大楼灯火通明。我靠在栏杆上，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玻璃幕墙上。
楼下大厅，林晓送走同事，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办公室，关掉了最后一盏灯。
我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删掉最后一行草稿：
“如果有一天我也被替代，希望是因为有人比我更懂高效的意义。”
光标闪了两下，我按下删除键。
风把衣角掀起，远处城市灯火连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