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总的回复邮件在早上七点零三分弹进来，标题只有两个字：“可以。”
我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把邮件转发进了个人存档文件夹。手指没停，顺势打开通讯平台的后台设置界面。公司系统允许高管自定义消息响应规则，这项功能藏得深，用的人少。我填入时间区间：每日十九点至次日八点。关键词过滤项打了三个勾——“任务”“马上”“立刻”。最后一条指令是触发自动回复。
保存成功的提示跳出来时，咖啡刚送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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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震动是在晚上十点十九分。
我正靠在沙发上看纪录片，屏幕蓝光映着天花板。锁屏界面跳出一条消息，发件人是新调来的部门领导，姓周。内容很短：“明天汇报要用的ppt，第三页图表配色改一下，明早八点前给我反馈。”
我没点开。
五分钟后，第二条来了：“看到消息回一下。”
又过了三分钟，他拨了语音通话。响了十二声，自动挂断。接着是第三条文字：“这么晚不回，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我解锁，进入聊天框，翻出刚才那通未接记录。点击复制通话时间戳，连同三条消息截图一起，拖进新建的文档。保存到加密文件夹，命名为“周志明_”。
顺手点开自动回复日志，确认那句“非工作时间，紧急事项请联系我的律师”已在两分钟前发出。系统标记为已送达。
关机，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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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八点十分，会议室门口碰上了周志明。
他穿着灰格子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手里捏着平板。看见我，脚步顿了一下，眉头直接皱起来。
“苏砚，昨天晚上发的消息，为什么不回？”
我站定，从包里拿出手机，解锁，找到录音文件。连接投影仪，点播放。
他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这么晚不回，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放完，我把手机转过去，屏幕朝向他，显示自动回复的发送时间：二十二点二十三分。
“您发消息的时间是二十二点十九分。”我说，“我已经设置了非工作时段自动响应机制。这条回复也在那个时间发给了您。”
他脸色变了下，“我只是让你改个颜色，又不是什么大事，打个电话你不接，信息也不回，这算怎么回事？”
“合同里没有规定我必须在晚上十点处理临时修改。”我看着他，“您要求我调整的是ppt第三页的柱状图配色，不属于突发客户变更或系统故障类紧急事项。这种需求完全可以等到工作时间提出。”
他张了嘴，想说什么。
我继续说：“而且您连续三次在十分钟内发起联系，其中一次是语音通话。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多次发送干扰他人正常生活的信息，或者以其他方式骚扰他人，是可以被依法处理的行为。我已经留存全部通信记录作为证据。”
他往后退了半步，像是没听清，“你报了警？”
“还没有。”我收起手机，“但如果这种情况再发生，我会考虑采取进一步措施。公司有应急联络流程，如果真有紧急任务，可以通过正式通道提交申请，由值班负责人协调资源。而不是在半夜私聊下属。”
他站在原地没动，嘴唇抿成一条线。
我绕过他，推开会议室门。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抬头看我们进来。角落里两个年轻员工低头对着手机，其中一个肩膀轻轻抖了一下，像是在憋笑。
会议照常开始。
我坐在主位，打开笔记本，调出今日议程。周志明落座在我斜对面，位置比平时往后缩了半个身位。他没再提昨晚的事，也没看我。
中途茶歇，有人端着杯子经过我身边，低声说了句：“那个自动回复……能分享一下吗？”
我点头，“回头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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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我在工位整理材料，林晓走过来，站在桌边没坐下。
“早上那事，大家都传遍了。”她说，“技术部那边有人说，要给你的自动回复写个插件，做成全公司通用模板。”
我抬眼，“让他们别闹。”
“不是闹。”她笑了笑，“是真的有人需要。财务组的小李昨天也被叫起来改报销单，说是领导睡前突然想起来要查数据。”
我合上笔记本，“那就让他们也设。谁都有权保护自己的时间。”
她点头走了。我打开邮箱，新建一封草稿，标题是《高效工作守则2.0修订建议》。在新增条款栏写下第一条：“禁止在非工作时间向非值班人员布置任务，违者视为骚扰行为，受害者有权保留证据并启动申诉程序。”
写完，点了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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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行政通知发到全员群。
内容是新的办公秩序管理条例，其中第七条写着：“倡导合理作息，非紧急事务不得在晚间十八点后通过私人通讯工具联系员工。确需加班协调的，应通过oA系统提交加班申请，并注明事由与预计时长。”
我没参与起草，但知道是谁推动的。
陈总一向看重效率，也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留住人才的方式。
我把这条转发到部门内部群，加了一句：“从今天起，所有夜间消息将默认进入静默流程。如有例外，请走正规审批。”
群里安静了几分钟。
然后有人回了个鼓掌表情。
再后来，一个匿名投票链接冒出来，标题是：“你支持设立‘无打扰夜晚’吗？”选项只有两个：支持，强烈支持。
不到一小时，九成以上人投了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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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十八分，我收拾包准备下班。
手机震了一下。是周志明的短信，这次走的是oA系统内部消息通道。
内容是：“明天客户会议的材料，今天下班前发我终版。”
时间显示：六点十七分。
我点开，回复：“已上传至共享目录，路径在邮件附件中。标题为‘终版’的文件即为最终确认稿。”
发送成功后，顺手把他拉进了“非响应时段提醒”分组。这个分组的所有成员，一旦在夜间触发关键词，都会收到系统自动推送的《职场沟通合规须知》pdF。
做完这些，我走出办公室。
电梯下行途中，手机又震了一次。
是林晓发来的截图，她把我的自动回复设成了签名档。下面还加了一行小字：“本账号受劳动法保护，夜间休眠，醒来必回。”
我放下手机，没说话。
电梯门打开，外面天还没黑透。我穿过大堂，走向出口。
保安在岗亭里抬头看了我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我走出去，身后大楼的灯光一格一格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