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进玻璃幕墙的时候，那块新横幅已经挂稳了。
“效率即价值”六个大字在光线下很亮，楼下工人正收拾绳索和脚手架。旧标语的布条被卷成一团扔进垃圾车，没人多看一眼。林晓站在窗前看了会儿，转身打开电脑，把一封刚写完的邮件发了出去——是给部门成员的周计划模板，附带一句提醒：请在上午十点前提交核心任务清单。
她刚起身想去茶水间冲杯咖啡，就听见前台那边传来脚步声。
苏砚走进大厅，红色西装像一道移动的信号。她没停步拍照，也没跟谁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眼横幅，然后径直往走廊走去。她的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声音清晰，一路穿过办公区，走向那间曾经整夜亮灯的会议室。
门牌换了。
以前写着“战略会议厅”，现在是“高效协作室”。推门进去，里面空着，桌椅整齐，白板干净。苏砚站在门口没进去，目光落在角落那张椅子上——那是赵峰常坐的位置，每次开会都压着人讲到凌晨，说“年轻人要多吃苦”。
林晓跟了过来，在她身边站定。
“这里曾是战场。”苏砚说，声音不高，也不重，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林晓看着屋内，点了点头。“现在是起点。”
两人没再说话，但都知道这句话不是随便说的。这个房间见证过多少被迫加班、抢功甩锅、冷嘲热讽，只有亲历的人才清楚。而现在它安静下来了，不再有深夜会议的通知弹窗，也不再有人抱着外套蹲在门口等散会。
第二天上午十点，三号会议室灯牌亮了。
上面写着：“今日开放｜高效工作分享会｜欢迎加入”。
没有群发通知，没人强制签到。黑板上用彩色笔写了流程：
1. 我最近用的一个技巧
2. 它解决了什么问题
3. 想请教大家的点
第一位进来的是财务部的小李，拿着自己做的表格。“我用了时间块管理法，把报销流程拆成三个节点处理，每天只花三十分钟，上周零积压。”她说完还补充一句，“以前总拖到周五晚上赶，其实没必要。”
接着是It组的老王，他展示了手机里的静音时段设置。“下午两点到四点屏蔽所有非紧急消息，结果发现项目进度反而快了。原来打断才是最大的成本。”
陆续又来了几个人，有市场部的，也有行政的。有人提到《权益指南》第17页的内容，说现在敢直接回绝临时派活了；还有人笑着说，昨天主管让他下班前交材料，他看了一眼表，说“可以，但我得按流程走，今晚八点前给你”。
屋里气氛轻松，不像开会，倒像是同事之间自然的交流。
苏砚路过时看见门开着，便停下脚步。她没进去，只站在外面往里看了一眼。林晓也在，靠墙站着，听到有人分享用番茄钟拒绝无效讨论的方法时，轻轻笑了下。
她们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苏砚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听见里面一个年轻女孩说：“原来我们也可以不靠熬夜，就被客户夸专业。”
旁边马上有人接：“那当然，咱们可是‘效率即价值’的人。”
苏砚脚步顿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
这才是职场该有的样子。
中午过后，人事发了新一批红色手册，这次封面多了烫金边。林晓拿了一本回工位，翻开扉页，看到那句熟悉的话：“用规则守护边界，用效率赢得尊重。”
她合上书，顺手放进抽屉。
下午三点，她收到一条私信，来自另一个部门的同事：“你们那个分享会还能参加吗？我想讲讲怎么用任务分级减少重复沟通。”
她回了个“能”。
对方很快回复：“太好了。我一直觉得工作不该这么累，但现在才发现，原来改变真的可以从一个人开始。”
林晓看着这句话，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几秒，最后只打了两个字：加油。
傍晚六点整，打卡系统自动弹出提示：今日全员准时离岗率百分之八十九。比上周高出十二个百分点。
保洁阿姨推着车经过三号会议室，发现门还没关，灯也亮着。她探头看了看，桌上留了张纸条：
“下次分享会时间：明日上午十点。主题：如何让会议不超过三十分钟。”
她摇摇头，笑着把灯关了。
苏砚走到电梯口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晓发来的消息：“今天有五个人主动提交了任务规划表，说想试试把重点放在白天做。”
她回了两个字：很好。
电梯门合上前，她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是市场部一个实习生，跑过来递给她一张纸。“苏总监，这是我们小组做的‘反无效加班’倡议海报，能不能贴在公告栏？”
苏砚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画了个闹钟，指针指向九点，下面写着：“九点后的工作，不该是常态。”
她点点头。“贴吧。”
实习生高兴地跑了。
苏砚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镜面映出她的脸，神情平静。她没有笑，也没有皱眉，只是看着自己的眼睛，像在确认什么。
电梯下行到一半，她突然开口：“林晓。”
电话几乎是秒接的。
“你说过，你不再是我的影子。”她语气很淡，“现在我相信了。”
那边沉默了一瞬，然后说：“我不是复制你，我是走我自己这条路。”
“我知道。”苏砚说，“所以接下来，我不再带你开会了。你自己安排。”
“……好。”
通话结束。
电梯到达地下车库，门一开，冷风扑面。她走出去，脚步稳定，没有回头。
车库里灯光均匀，照着一排排车辆。她走到自己的车位前，拉开车门，坐进去，钥匙插进启动口。
引擎响起那一刻，手机又震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一眼。
是公司内部论坛的新帖提醒。
标题是：《我们为什么不需要加班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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