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把那份签好字的协议放进文件夹，手指在封面上停了几秒。她刚从十三楼下来，脚跟还有点发酸。电梯里有人问她是不是升了副总监，她没否认。
回到工位，她打开企业微信。群里一条消息跳出来：“新官上任三把火，现在连午休回消息慢点都要记入响应时效？”
发信人是小张。
林晓没回。她起身去了茶水间，拿起白板笔，在空白处写下三行字：“我们为什么开会总超时？”“为什么任务总卡在一个人手上？”“为什么加班成了常态却完不成目标？”
她在下面加了一句：今天下午三点，短会。全员参加。
时间一到，人都来了。小张坐在后排，低头刷手机。陈姐抱着保温杯，眉头皱着。
林晓站在前面，声音不高：“群里的话我看到了。你们觉得现在管得太严，我理解。但我想先问一句，过去这一年，咱们组有多少人请过病假？”
没人说话。
“八个人。”她说，“平均每月加班四十七小时。项目还是经常延期。”
她打开投影，调出上周数据：“这周呢？人均有效工作时间三小时十二分钟。交付率百分之百。”
小张抬头看了眼屏幕。
“我不是要搞惩罚制度。”林晓说，“我是想让每个人的时间都有价值。你按时完成任务，就可以准时走。你想学习、陪家人、休息，都行。但如果你总是被临时拉进会议，或者别人不干活全压给你，那谁都没法走。”
陈姐开口：“你们这套规矩，是不是想让我们都变成机器人？一点人情都没有。”
“我不是要取消人情。”林晓翻开手边那本红色小册子，“我是想先把责任分清楚。如果你帮同事改三次ppt是情分，那我不该把它当成理所当然的任务。”
她指着第23页：“这里写着，拒绝义务劳动不是冷漠，是保护彼此的时间价值。”
会议室安静了。
她继续说：“你说太严格，可松散的结果是什么？是有人一直扛着，有人一直在拖，最后全都熬夜。高效不是压榨，而是尊重——尊重你能做到的事，也尊重你不必牺牲的生活。”
没人再说话。
林晓合上书，语气放轻了些：“这本《权益指南》，是苏总监给我的。她说，规则不是用来绑人的，是用来撑腰的。你想好好工作，就别让人随便打断你。你想准时下班，就得让所有人知道你能搞定。”
陈姐低头喝了口茶。
第二天早上，林晓刚进办公室，系统弹出提醒：团队今日任务启动准时率百分之百，异常上报响应速度提升百分之六十。
她还没来得及看详情，It群发了一条通知：新版协作看板已上线，支持自动追踪任务阻塞时长。
她走到茶水间，发现白板上多了几行字。
一行是蓝色的：“昨天会上说得对，不该让小李一个人扛到底。”
另一行是黑色马克笔写的：“午休别发工作消息，我看到了也会装没看见。”
最下面还有一句小字：“小张，请教下你怎么安排每日重点任务的？我也想试试。”
林晓盯着看了很久。
她回到座位，拿出随身带的红色笔记本，翻到首页。上面一句话还没写完，只打了标题：成为自己。
她握笔写下：“我不是在复制谁，我是在成为自己。”
然后拨通电话：“苏总监，昨天那场会……我觉得，我终于不只是你的影子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你开始有自己的节奏了。”
“嗯。”她说，“原来讲道理比发脾气有用得多。”
“那是因为你手里有东西。”苏砚的声音很稳，“规则，数据，底气。这三样齐了，话才立得住。”
林晓点头，又想起对方看不见：“有个事我没告诉你。昨天散会后，陈姐来找我，问能不能把《权益指南》借她看看。”
“她看了多久？”
“一晚上。今早还回来的时候，书角折了两页。她说第15条和第28条特别适合她们小组用。”
“哪两条？”
“一个是‘非紧急事项不得占用个人时间’，另一个是‘成果归属必须明确记录’。”
电话那头轻轻笑了声：“她懂了。”
挂了电话，林晓整理桌面。行政送来一批新的红色守则，双语版的，封面烫金。她随手拿了一本，翻到扉页。
上面写着一行字：“改变，从今天开始。”
她看着这句，忽然觉得有点不一样了。以前觉得这是号召，现在明白，这是结果。
只要有人开始行动，改变就已经发生了。
中午前，小张主动提交了一份任务分级表，附带响应优先级建议。他私聊她：“按你说的，我把每天的核心产出时间定在上午十点到十二点，其他时间屏蔽消息。效率确实高了。”
林晓回了个“好”。
下午跨部门协调会，她作为代表发言。说到资源分配问题时，对方部门主管习惯性地说：“这个得加个班赶一下。”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林晓打开平板，调出一份文档：“根据《高效工作守则》第17条，非紧急任务不得强制要求加班。这项需求上周五才提，客户截止日是下周三。时间充裕，可以纳入正常排期。”
对方愣住：“你还真拿这个当依据？”
“它不是参考。”她说，“是公司认可的管理标准。所有管理层考核里，有一项叫‘规则执行偏差率’。你压下属加班，会影响你的升职评分。”
那人没再说话，低头改了备注。
会后，林晓走在走廊上，听见两个实习生在讨论：“你们部门那个林副总监，看着挺温和，怎么说话这么硬啊？”
另一个答：“她不是凶，她是讲理。你不服可以辩，但她手里有数据，有规则，你辩不过。”
林晓没停下，嘴角微微动了下。
回到办公室，她打开邮箱，收到一封来自东京分部的邮件：
“我们想试点‘3小时核心制’，请问林晓副总监是否愿意做首场培训分享？”
她正准备回复，手机震动。
是母亲打来的。
上次通话是半个月前，她说自己又要出差，母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你以前天天加班，现在不加了，反而更忙了？”
她没解释清楚。
这次她接了起来：“妈。”
“听说你升了？”
“嗯。”
“你现在……还累吗？”
她看着桌上的红色守则，轻声说：“累是有的。但我不慌了。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也知道谁能帮我顶住压力。”
电话那头停了几秒：“那就好。”
她挂了电话，抬头看向窗外。
楼下大厅正在换横幅。旧的“奋斗成就未来”被扯了下来，工人拉着新的布料往上挂。
她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但知道一定不是“加班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