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还亮着，林晓发来的消息停留在最后一行：“他们把你的演讲ppt打印出来贴在休息区了。”
我合上电脑，红色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走廊灯光打在肩线处，没说话，直接往电梯走。
峰会现场已经坐满人。我走上台时，台下有几排高管模样的男人低头翻资料，没人抬头。我把笔记本接上投影，首页弹出标题：高效与边界——职场新生态。
“我们公司去年人均加班四百小时。”我说，“换算下来，每个人多干了两个月。但业绩增长只有百分之六。”
台下有人动了一下。
我切到第二页，是三组柱状图。左边是全球头部企业的平均工时，右边是我们行业的数据，中间一条虚线标着“合理产出区间”。我们的红线远远甩在右边。
“这不是拼劲，是浪费。”
第三页是离职率对比。强制加班团队的流失人数是高效团队的三点二倍。旁边标注了一行小字：替换一个员工的成本，是其年薪的一点五倍。
有人开始拍照。
我继续说：“客户要方案，我们可以三天交。但不是靠通宵，而是从第一天就卡死节点。任务拆解、优先级排序、风险预判，这些才是核心能力。”
后排一个戴眼镜的女人举手：“你们真能保证不延期？”
“合同写得很清楚。”我调出一页文件，“非紧急变更需支付溢价，并签署补充协议。我们执行过十七次，零纠纷。”
她没再问。
第四页是一张内部论坛截图。标题是《今天五点下班，领导没看我一眼》。下面是几十条回复，有人说自己也开始准时打卡，有人说终于敢拒绝临时加活。
“真正的改变不是喊口号。”我说，“是当一个人说‘我做完了’，不会被当成异类。”
最后一页没有图表，只有一句话：
“下班的时候，不用撒谎说‘我在赶地铁’。”
台下静了两秒，然后响起掌声。不是礼貌性的轻拍，是有人站起来带头鼓掌。那个戴眼镜的女人也在其中。
我下台时，主办方工作人员追上来：“媒体在外面等着，要不要安排采访？”
“不用。”我说，“让内容自己传出去就行。”
回到后台，林晓正盯着平板。屏幕上是微博热搜词条：#红色西装女王怼哭资本家#。
“谁哭了？”我问。
“没人哭。”她抬头，“但话题爆了。”
她划了几下，给我看转发列表。几家大型企业的官微转了演讲片段，配文写着“正在研究引入机制”“下周开管理层闭门会”。
“新加坡总部hR总监又发消息。”她说，“这次想请你在他们全员大会上讲十分钟。”
“回他，可以。”我说，“但主题必须是‘如何落地而不变形’。”
她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完就发。
几分钟后对方回复：“收到。我们最怕的就是走样。”
我看了眼时间，离下一环节还有半小时。转身走向休息室的路上，听见两个参会者站在展板前说话。
“她说得对啊。”男的说，“我们部门上周试了任务分级，结果提前两天交差。”
女的笑：“关键是没人加班，也没人骂娘。”
我走过他们身后，没停步。
十分钟后，主办方临时加了一场圆桌论坛，名字叫“被激活的效率革命”。台上坐着五个人，分别来自制造业、互联网、咨询和教育行业。主持人开场就说：“今天我们可能见证了某种范式的转移。”
我坐在台下第二排，听见左边一个中年男人低声打电话：“……对，就是那个穿红西装的。你赶紧看看视频，我觉得咱们也能搞。”
散场时，门口挤满了人。记者举着话筒拦住几位听众，有人对着镜头说：“以前觉得不加班就是偷懒，现在看，可能是我们在一直犯蠢。”
我没从主通道走。拐进侧门楼梯间时，手机震动。
是林晓的消息：“刚收到一封邮件，是一家五百强企业法务部的，问能不能拿到你们那份《拒绝加班模板》的合规版本。”
我回：“可以，附上使用说明。”
她很快回了个“已发”。
我站在楼梯转角，打开公司内部平台。知识库里新增了二十多条记录，全是各地分部上传的实践反馈。德国团队更新了德语版任务卡，配图是会议室白板上的三句话提案。新加坡那边上传了一个视频，画面里项目经理拿着排期表宣布：“这个项目不设深夜会议。”
底下评论刷得飞快。
有人写：“第一次觉得上班像上班，不像赎罪。”
我往下拉，看到一条匿名帖：“我们领导昨天还在说‘年轻人要多吃苦’，今天早上开会突然改口了，说要‘优化人力配置效率’。”
旁边跟帖：“变脸比翻书快。”
我关掉页面，往上走了一层。透过玻璃墙能看到主会场正在清场，工作人员撕下背景板，露出后面的空白墙面。
手机又响。
这次是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
“苏总，我是《职场前沿》的记者。”声音很年轻，“您刚才演讲里提到‘规则是用来遵守的’，这句话被剪成短视频，播放量已经超过八百万。”
“哦。”
“很多网友在问，是不是所有公司都能用这套方法？”
“能。”我说，“只要愿意改。”
“但如果领导不同意呢？”
“那就让他看到有人已经做到了。”我说，“事实比说服有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还有一个问题。”他说，“您为什么总是穿红色西装？”
我没马上答。
楼下的大厅里，几个实习生围在一起看手机。其中一个指着屏幕说：“你看，她每场活动都穿这件。”
另一个说：“不是每场，是每次重要场合。”
我看着他们，开口对电话说：“因为颜色够显眼。这样别人一眼就知道，这个人不好糊弄。”
记者笑了：“所以是一种警告？”
“是一种提醒。”我说，“告诉他们，有些人不会把熬夜当勋章戴。”
挂了电话，我往出口走。
林晓在车边等我。她手里拎着一件东西。
红色的。
“你还穿着？”我问。
“不是我。”她说，“是有个观众留下的。她说她本来不信这套，听完想试试，先借个气场。”
我看了眼那件西装，没接。
“别搞成迷信。”我说，“衣服没用，规则才有用。”
她把衣服放进袋子里：“我知道。但她也要了手册电子版。”
我点头。
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峰会大楼。
一楼大厅的显示屏还在滚动播放精彩片段。我的影像出现在右下角，正说着一句话。
嘴型我看清了。
“高效不是特权。”
车发动时，那句话还没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