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光芒如同它出现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观测者带走了那缕危险的红色寄生能量,只留下一个暂时平息的危机和一句意味不明的提醒。荒芜的戈壁碎片内,死寂重新降临,只有粗粝的风卷起沙尘,发出单调的呜咽。
沈知意跪坐在冰冷的砂石地上,怀中是彻底昏迷、脸色苍白的陆北辰。他左臂上那令人心悸的红色纹路已经消失,但皮肤下仍残留着些许不自然的青灰色,呼吸微弱而急促。观测者的出手解除了迫在眉睫的异变,但陆北辰精神与身体的双重创伤,已沉重到近乎油尽灯枯。
她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他的状况,指尖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与后怕。只差一点……只差一点,那红色的东西就可能彻底吞噬他,或者……诱使她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体内,那片幽蓝的“海洋”并未因观测者的介入而平静。相反,在失去了外部威胁(“虚空噬影”和红色寄生体)的刺激后,它将全部的“注意力”转向了内部,转向了沈知意自身。那种因“星陨之地”辐射而愈发强烈的“贪婪”与“渴望”,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理智堤坝。
它“低语”着,用冰冷的意念传递着原始的冲动——
「能量……更多……」
「吞噬……成长……」
「束缚……脆弱……」
「释放……吾等……即为……主宰……」
这些念头并非清晰的语言,而是更本质的欲望洪流,诱惑着她放弃抵抗,彻底拥抱这份力量,去掠夺,去同化,去成为这片破碎之地新的掠食者。她甚至能感觉到,这片碎片深处,似乎还沉睡着某种更加古老、更加庞大的意识碎片,正因环境的刺激而缓缓苏醒。
沈知意紧紧闭上双眼,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对抗这来自灵魂深处的蛊惑。她想起了父亲手稿中关于“意识锚点”的论述,想起了陆北辰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守护,想起了自己作为“沈知意”所珍视的一切。这些属于“人”的情感与记忆,是她对抗非人侵蚀的最后壁垒。
“我是沈知意……我不是你……”她在心中一遍遍默念,如同诵念护身的咒文。
然而,环境的侵蚀无孔不入。这片戈壁碎片虽然看似稳定,但空气中弥漫的奇异辐射浓度,似乎比之前的虚无区域更高。她体内的幽蓝碎片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植物,疯狂汲取着这些辐射,力量在缓慢而坚定地恢复、增长,连带着那冰冷的“低语”也越发清晰、有力。
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这里久留。必须尽快找到林月如提到的“流亡者前哨”,或者至少找到一个辐射更弱、相对安全的地方,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守多久。
轻轻将陆北辰安置在一个背风的岩石凹陷处,沈知意站起身,幽蓝的眸子扫过这片荒凉的世界。戈壁一望无际,灰暗的天空下,只有嶙峋的怪石和起伏的沙丘。林月如失踪,失去了向导,她只能依靠自己。
她尝试再次调动“路径行者”的权限,感知周围的空间结构。权限依旧晦涩,但或许是因为力量的增长,或许是这片碎片相对独立稳定,她勉强能“看”到这片戈壁的边界,以及边界之外那令人心悸的、连接着无尽虚无的裂隙。
不能从边界走。
她的目光投向戈壁深处。在那里,她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能量波动,带着一种与“星陨之地”格格不入的、人工造物的秩序感。
是“流亡者前哨”的信号?还是另一个陷阱?
没有选择。她必须去一探究竟。
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低语”,沈知意弯下腰,将陆北辰小心地背在身上。他的重量让她微微晃了一下,但体内澎湃的力量很快稳住了她的身形。她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他不会滑落,然后迈开脚步,朝着那微弱信号传来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戈壁中风沙渐起,细小的碎石击打在她的能量护盾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步踏下,都在松软的沙地上留下清晰的足迹,但很快又被风沙掩埋。孤独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背上陆北辰微弱的呼吸是她与“正常”世界唯一的连接,也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全部动力。
她不敢走得太快,需要时刻分神压制体内的躁动,同时警惕着可能从任何地方冒出来的危险——也许是隐藏在沙丘下的掠食者,也许是另一块不稳定的空间碎片突然切入。
时间在孤独与警惕中缓慢流逝。不知走了多久,天空(如果那灰暗的光源能被称为天空的话)的颜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时间在这里已然凝固。背上的陆北辰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这让她稍感安慰。
就在她翻过一座巨大的、如同骆驼背脊般的沙丘时,前方的景象让她停下了脚步。
沙丘之下,并非更广阔的戈壁,而是一片……废墟。
那并非自然形成的嶙峋怪石,而是明显带有建筑结构的残骸——断裂的金属梁柱半埋在沙土中,扭曲的合金板如同被巨力揉碎的锡纸,一些看不出用途的、覆盖着厚厚沙尘的装置散落四处。这些残骸的风格与她所知的任何人类文明都迥异,充满了流畅的曲线和奇特的几何结构,材质也非金非石,在灰暗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而在那片废墟的中心,矗立着一座相对完好的、金字塔形的黑色建筑。它不高,但散发着一种沉稳厚重的气息,那微弱的、秩序的能量波动,正是从这座建筑内部传出的。
就是这里吗?“流亡者前哨”?
沈知意心中警惕更甚。她仔细观察着那片废墟,没有发现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只有死寂的风穿过残骸的缝隙,发出如同呜咽般的声响。
她背着陆北辰,小心翼翼地走下沙丘,靠近那片废墟。越是接近,那股秩序的能量波动就越是清晰,甚至让她体内躁动的幽蓝碎片都稍微安静了一丝,仿佛遇到了某种令它忌惮或……感兴趣的东西。
来到金字塔建筑的入口前——那是一个没有任何门扉的、幽深的三角形洞口,内部一片漆黑,连她的感知都无法探入太深。
是进去,还是在外面等待?
就在沈知意犹豫之际,一个沙哑、干涩,仿佛几百年未曾开口说话的声音,突兀地从那漆黑的洞口深处传了出来:
“外来者……”
“携带……‘星之碎片’……与……‘契约之环’……”
“进来吧……”
“‘看守者’……已等待……许久……”
看守者?契约之环?是指陆北辰的指环吗?
沈知意心中剧震!这个声音的主人,似乎知道他们的来历,甚至知道指环的存在!
她看了一眼背上依旧昏迷的陆北辰,又感受了一下体内暂时被压制的碎片低语,最终,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迈步,踏入了那片未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