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的声音,如同濒死野兽的嘶吼,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与暴戾,穿透厚重的门板,狠狠撞在套房内凝滞的空气上。
沈知意握着那枚刚刚从盒中取出的、触手冰凉奇特的黑色令牌,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醒了!他竟然在这种时候,拖着那样的身体找来了!
陆廷渊脸上的震惊之色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如同潮水般退去,恢复了那副深不见底的平静。他甚至没有回头看门口的方向,目光依旧牢牢锁在沈知意手中的令牌上,眼神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沈知意完全看不懂的情绪——有惊愕,有恍然,甚至……有一丝极淡的、类似忌惮的东西?
门外,阻拦的声音更加急促,夹杂着肉体碰撞和闷哼声。陆北辰显然是在强行闯进来!
“让他进来。”陆廷渊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门外的骚动瞬间平息。
套房的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
陆北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显然是从病床上强行挣扎下来的,身上还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肩胛处的纱布被重新洇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刺目惊心。他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嘴唇没有丝毫血色,额头上全是虚弱的冷汗,呼吸急促而粗重,每一下都仿佛牵扯着肺部的伤口。
但他站得很直。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里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与一种近乎失态的恐慌。他的目光如同利剑,瞬间扫过整个房间,第一时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窗边、手中握着黑色令牌、脸色同样苍白的沈知意。
确认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他眼底那疯狂的厉色才稍稍缓和了一瞬,但随即,那目光便如同裹挟着冰碴的飓风,猛地转向了稳坐在沙发上的陆廷渊!
“你对她做了什么?!”陆北辰的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雷霆万钧的质问,他一步步踉跄着走进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护犊般的强势。
陆廷渊缓缓转过身,面对着自己重伤未愈、却如同被触了逆鳞的儿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淡漠。
“这就是你对待父亲和救命恩人的态度?”他淡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千钧重压。
“救命恩人?”陆北辰嗤笑一声,那笑声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和嘲讽,“把她当成诱饵,置于险境,这就是陆家的‘恩情’?我受不起!”
他走到沈知意身边,几乎是本能地,用自己重伤的身体,将她隐隐护在身后,尽管他自己此刻摇摇欲坠。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沈知意鼻尖一酸,眼眶瞬间湿热。
“北辰……”她下意识地抓住他病号服冰凉的衣角,声音哽咽。
陆北辰没有回头,只是反手紧紧握住了她微颤的手,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却传递过来一种无比真实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我的人,我自己会护。”他盯着陆廷渊,一字一句,如同宣誓,“不劳您费心,更不劳您……将她当作棋子!”
父子二人,隔着短短几米的距离,目光在空中激烈交锋,仿佛有无形的刀光剑影在碰撞。整个套房的空气都仿佛被抽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陆廷渊看着儿子那副为了一个女人不惜与自己彻底撕破脸的决绝姿态,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失望的情绪,但很快便被更深的冷漠覆盖。
“感情用事,是你最大的弱点。”他冷冷地点评,目光再次转向沈知意,或者说,是她手中的那枚黑色令牌,“把东西给我。”
那语气,不再是商量,而是命令。
沈知意握紧了令牌,指尖感受到那非金非木的奇特质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更加靠近陆北辰。这枚让陆廷渊都为之变色的令牌,究竟是什么?
陆北辰也注意到了她手中的异物,但他此刻更关心的是沈知意的安危。他强撑着身体,挡在她前面,毫不退让地与父亲对峙:“你想要什么?”
陆廷渊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站起身。他身材高大,即使陆北辰站着,也依旧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他朝着沈知意伸出手,目光如同鹰隼。
“那不是你们该碰的东西。”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把它给我,之前的一切,我可以不计较。”
“不计较?”陆北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神冰冷刺骨,“你凭什么计较?你又以什么身份来计较?一个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的……旁观者吗?”
他的质问,尖锐而直接,彻底撕开了父子之间那层虚伪的平静。
陆廷渊的眼神终于沉了下去,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房间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度。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先生!”
一名手下神色凝重地快步走进来,甚至顾不上房间里诡异的气氛,径直走到陆廷渊身边,压低声音急促地汇报了几句。
陆廷渊听着汇报,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沈知意手中的令牌,眼神变得更加深邃难测。
他挥了挥手,让手下退下。
然后,他看向依旧对峙着的陆北辰和沈知意,忽然改变了态度,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却带着一种更令人不安的莫测:
“看来,有些麻烦,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陆北辰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审视:
“你的伤,需要静养。带她回你的地方。”
“这枚令牌……”
他深深看了一眼沈知意紧握令牌的手,
“暂时由你们保管。”
“但是,记住——”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
“拿好了,也别想带着它离开我的视线。”
“否则,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说完这番意味不明、近乎矛盾的话,陆廷渊不再多看他们一眼,拿起靠在沙发边的沉香木手杖,转身,径直离开了套房。
沉重的房门再次合拢,落锁声清晰传来。
套房内,只剩下劫后余生、却陷入更大谜团的陆北辰和沈知意。
陆北辰强撑的那口气仿佛瞬间泄去,身体猛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朝着沈知意倒去。
“陆北辰!”沈知意惊呼,慌忙用力扶住他,感受着他全身的重量和冰冷的体温,心慌意乱。
陆北辰靠在她身上,剧烈地喘息着,额头的冷汗大颗滚落。他抬起沉重的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颈窝,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后怕:
“……别再……离开我的视线……”
沈知意的眼泪瞬间涌出,用力回抱住他,哽咽着点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两人相拥着,在这间如同精美牢笼的套房里,汲取着彼此身上唯一的热量和安慰。
许久,陆北辰的呼吸才稍稍平稳。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沈知意依旧紧握着的黑色令牌上,眉头紧锁。
“这是什么?”他问,声音依旧沙哑。
沈知意茫然地摇头,将令牌递到他眼前:“从老宅盒子里找到的,你父亲看到它……好像很震惊。”
陆北辰接过令牌,指尖触摸到那冰凉的质地和上面繁复神秘的刻纹,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熟悉感与排斥感交织着涌上心头。他也说不清这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寻常之物。
“他为什么又突然放手,让我们保管?”沈知意不解,这完全不符合陆廷渊强势掌控的风格。
陆北辰看着令牌,眼神锐利如刀,缓缓道:“他不是放手。他是把更大的麻烦,连同这烫手山芋,一起丢给了我们。”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清醒:
“刚才手下汇报的,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令牌……”
“很可能牵扯到比顾宏远,甚至比我父亲,更庞大的……势力。”
“我们,可能卷入了更深的漩涡。”
他的话音落下,房间内一片死寂。
沈知意看着陆北辰凝重的侧脸,又低头看向那枚静静躺在他掌心、散发着不祥幽光的黑色令牌,一股比面对顾宏远时更深的、源于未知庞然大物的寒意,悄然攥紧了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