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金字塔入口的瞬间,外界戈壁的风沙呜咽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彻底隔绝。内部并非预想中的漆黑,一种不知来源的、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充盈着整个空间,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这里异常空旷,是一个巨大的正三角体空间,高度远超外部所见。地面、墙壁、天花板都是由那种冰冷的黑色材质构成,光滑如镜,倒映着那无处不在的柔和白光,使得空间感有些失真,仿佛没有边界。空气干燥而洁净,带着一股类似臭氧和古老金属混合的奇特气味,时间在这里似乎也流淌得更加缓慢。
在空间的绝对中心,悬浮着一个约一人高的、不断缓慢旋转的复杂几何晶体结构。它由无数个细小的、半透明的多面体嵌套构成,内部流淌着如同星云般变幻不定的微光,那秩序的能量波动正是源自于此。
而就在这晶体结构的下方,盘膝坐着一个人影。
或者说,那曾经是“人”。
他(或者它)的身形高大而枯槁,裹在一件早已褪色破损、几乎与自身皮肤融为一体的暗色长袍中。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失去生机的灰败色泽,紧贴着骨骼,如同风干千年的木乃伊。他的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五官轮廓依稀可辨,但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那并非血肉之眼,而是两颗镶嵌在眼眶中的、不断闪烁着细微数据流的、材质不明的暗蓝色晶体。没有瞳孔,没有情感,只有无尽的沧桑与仿佛洞悉一切的冰冷。
刚才那沙哑的声音,正是源自于此。
“放置……他……在那里。” 看守者(姑且如此称呼)那晶体眼眸转向沈知意背上的陆北辰,干枯得如同树枝般的手指,指向晶体结构旁一处地面。那里亮起一圈柔和的白色光环,形成一个简易的力场平台。
沈知意犹豫了一瞬,但感受到那白色光环散发出的、温和而稳定的生命维持能量波动,她还是依言小心地将陆北辰安置了上去。陆北辰的身体在力场中微微悬浮,呼吸似乎更加平稳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沈知意才转过身,直面那神秘的看守者。体内幽蓝碎片在进入这里后,变得异常“安静”,不再是之前的躁动或贪婪,反而流露出一种近乎“审视”与“戒备”的意味,仿佛遇到了同等级的存在。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知意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空间内带着轻微的回音。她警惕地维持着周身幽蓝能量的流转,既是防御,也是表态。
看守者那晶体眼眸中的数据流加快了几分,似乎在扫描、分析着她。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非人的顿挫感:
“称谓……已无意义。我是此‘观测塔’的……最后看守。记录……维护……等待。”
“此地……是‘星陨之战’后……残存的……信标之一。指引……亦是……囚笼。”
星陨之战?信标?囚笼?
这些陌生的词汇让沈知意眉头紧锁。她注意到看守者的用词——“最后”的看守。
“你在等什么?”她追问。
“等待……变数。”看守者的目光(如果那晶体眼眸能称之为目光的话)似乎穿透了沈知意,落在了她体内那片幽蓝碎片之上,“等待……如你一般……承载碎片,却未被完全同化,反而试图……理解与驾驭的……‘异数’。”
他的话语让沈知意心中一动。未被完全同化?异数?
“你知道‘星核’碎片?知道‘摇篮’?”她试图获取更多信息。
“‘摇篮’……”看守者发出一种类似金属摩擦的、疑似是笑声的声音,充满了嘲讽与悲凉,“那是后来者……怯懦的囚笼,自以为是的……温室。他们恐惧碎片的力量,恐惧碎片深处……沉睡的意志,于是建造囚笼,加以‘校准’,培育……温顺的‘钥匙’。”
碎片深处沉睡的意志?!沈知意想起了自己感受到的那些冰冷低语和古老意识碎片,心脏猛地一跳。
“而你……”看守者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你的碎片……很‘吵’。它很‘饥饿’,也很……‘困惑’。你压制了它的本能,却又无法完全驾驭它的力量。你在……挣扎。”
他精准地道出了沈知意目前的困境。
“我该如何掌控它?”沈知意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这是她目前最迫切想要知道的。
“掌控?”看守者缓缓摇头,那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为何要‘掌控’?你是载体,亦是……共鸣体。试图以脆弱的自我意志去‘掌控’宇宙的规则碎片,如同螳臂当车。”
“真正的道路……是‘理解’,是‘引导’,是找到……你与它之间的……‘共鸣频率’。”
“就像……你与‘契约之环’持有者之间……那种微弱却坚韧的联系。”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力场平台上昏迷的陆北辰,以及他手指上那枚黯淡的指环。
沈知意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些信息。看守者的话语与父亲手稿中的某些理论不谋而合,但更加直接,也更加……残酷。他否定了“掌控”的可能性,强调“共鸣”与“引导”。
“我该如何找到‘共鸣频率’?”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看守者那枯槁的手指,指向悬浮在中央的、不断旋转的星云晶体。
“触碰……‘星核回响’。”
“它将映照……你碎片最深处的……‘印记’与‘渴望’。”
“但警告……直面碎片本质,如同直视深渊。你可能被其同化,可能迷失自我,也可能……看到一些……被遗忘的真相。”
“选择……在你。”
星核回响?映照本质?
沈知意看着那流淌着星云光芒的晶体,它能帮助她理解体内的碎片,找到与之共存的方法,但同时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看守者的话语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诱惑与警告。
她回头看了一眼昏迷的陆北辰,想起一路走来的艰辛与挣扎,想起那如影随形的追杀与觊觎。力量,她需要真正能够立足的力量,而不是这种时刻需要压制、随时可能反噬的危险品。
没有太多犹豫。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迈步走向那悬浮的“星核回响”。
随着她的靠近,那晶体旋转的速度微微加快,内部流淌的星云光芒也变得更加活跃,仿佛在期待着她的接触。
看守者静静地注视着,晶体眼眸中的数据流奔腾如江河。
沈知意伸出手,指尖萦绕着幽蓝的光芒,缓缓地、坚定地,触碰向了那冰凉的晶体表面。
就在指尖与晶体接触的刹那——
轰!!!
并非物理上的爆炸,而是意识层面的海啸!一股庞大、古老、冰冷、蕴含着无数星辰生灭信息的洪流,顺着她的指尖,悍然冲入了她的意识海!与此同时,她体内的幽蓝碎片仿佛被彻底点燃,以前所未有的强度与那洪流产生了共鸣!
她“看”到了!不再是低语和模糊的欲望,而是清晰的、浩瀚的——一片无垠的黑暗虚空,一颗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星体”正在走向寂灭,它的碎片如同泪滴,洒向宇宙的各个角落……其中一滴,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坠向一颗蔚蓝色的星球……漫长的沉睡……被唤醒……无数的“载体”……融合、疯狂、毁灭……以及,“摇篮”的建立……观测者的注视……“守夜人”的巡逻……
无数的画面、声音、意念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刷着她的自我认知!那幽蓝碎片的“本质”——一种冰冷的、追求秩序与进化、却又带着原始吞噬本能的存在逻辑,赤裸裸地展现在她面前!
更让她灵魂战栗的是,在那碎片意识的最深处,除了饥饿和冷酷的逻辑之外,她感觉到了一种微弱的、熟悉的共鸣——一条顽固地坚持的金红色连接线,将她固定在她身后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上。
是陆北辰!是他们之间的共鸣!
这缕联系,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灯塔,让她在信息的狂潮中,勉强维持住了“沈知意”这个存在的坐标!
然而,就在她试图更深入地去理解、去引导那碎片力量时,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古老、带着无尽悲伤与愤怒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太古巨兽,在那碎片之海的极深处,被她贸然的“窥探”……惊醒了!
一双……无法形容其庞大与冰冷的“眼睛”,在那意识深渊的尽头,缓缓睁开!
“蝼蚁……安敢……窥视……吾之伤疤……”
一个超越了语言、直接烙印在存在本质上的意念,如同亿万星辰同时咆哮,狠狠撞向了沈知意毫无防备的意识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