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殿内,朱标与朱雄英议定东瀛之策的方略后,朱雄英便告退前去召集属官,着手拟定具体章程。
朱标独自在殿中,又将方才的对话细细思量了一遍,确认并无大的疏漏,且已将风险控制在可接受范围内,这才起身,前往乾清宫面见朱元璋。
如此重大的决策,虽听闻儿子已得父皇之前的原则性首肯,但具体细节,仍需最终禀报定夺。
乾清宫东暖阁内,朱元璋正批阅着奏章,见朱标求见,便放下了朱笔。
“儿臣参见父皇。”
朱标行礼后,将方才与朱雄英商议的关于东瀛之策的详细方略,条理清晰地禀报了一遍。
他特别强调了自己补充的三点:控制售铳规模、完善商约条款、以及取得港口后初期以稳为主、徐徐图之的策略。
禀报完毕,朱标略作沉吟,还是将心中那一丝疑虑道出:“父皇,英儿此策,大胆奇崛,若能成,确于国有大益。然……儿臣总觉得,英儿对此事,尤其是对谋取那‘温泉津’港口,似乎……尤为执着,其背后理由,恐非仅仅‘开展海贸、战略布局’这般简单。”
他抬头看向朱元璋,目光中带着探询:“东瀛素来有银矿产出,虽规模不详,然英儿素喜阅览杂书,博闻强识,莫非……他知晓一些我等尚未掌握,关于倭地矿产的秘辛?”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静静地听着,脸上古井无波,心中却是暗笑。
「标儿果然敏锐!竟猜到英儿可能另有所图。」
「嘿嘿,他岂止是知道秘辛?他连一百多年后那座‘石见银山’能产出全球三分之一的银子都一清二楚!」
「不过,这个秘密,现在可不能告诉你。要是让你知道咱能听到英儿的心声,那还了得?以后这戏还怎么唱?」
心中念头飞转,朱元璋面上却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笑容,摆了摆手,用一种带着几分“帝王直觉”和“祖父信赖”的口吻说道:
“标儿啊,你多虑了。”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暮色,语气悠长:“英儿这孩子,是咱看着长大的。他心思是活络,胆子也大,有时想法是天马行空了些。但你要说他会做出不利于大明江山社稷的事,咱是万万不信的。”
他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着朱标:“他为何对那港口如此执着?或许,真如他所言,是看到了咱等未曾留意到的长远战略价值?或许,他只是少年心性,想做成一件旁人看来不可能的大事,证明自己?又或许……只是单纯的直觉,觉得那里有利可图?”
朱元璋走到朱标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转为坚定:“无论原因为何,只要其策于国有利,且风险可控,咱们做长辈的,就该支持!标儿,你为人稳重,思虑周全,这是好的。但有时,对待英儿这样的奇才,也需有些魄力,不必事事追根究底。只要大方向不偏,细节上替他把握住,放手让他去闯一闯,未尝不可。”
他坐回龙椅,斩钉截铁地定调:“此事,就按你们父子商议的方略去办!你多费心,帮他把把关,章程拟定务必周密。至于英儿那点小心思,只要无碍大局,便由他去吧。咱相信,这孩子,心里装着的是大明!”
听着父皇这一番充满信任和魄力的话语,朱标心中那点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和责任感。
「父皇圣明!是儿臣过于谨慎了。」
「是啊,英儿天纵奇才,所思所虑,有时确非常人可度。只要其心向大明,又何必执着于其最初动机?」
「有父皇如此信任,有孤从旁稳舵,确该放手让英儿施展一番!」
他躬身郑重道:“儿臣明白了!谢父皇教诲!儿臣必悉心指导英儿,将此策完善周全,不负父皇信任!”
“嗯,去吧。”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
就在朱标与朱元璋在乾清宫定调之时,朱雄英已回到了东宫偏殿,立即开始了行动。
他首先召来了徐增寿。
“增寿,交给你一桩要紧事。”朱雄英屏退左右,低声道。
“殿下请吩咐!臣万死不辞!”徐增寿眼睛一亮,知道有“好事”来了。
“你私下里,去接触一下那两位东瀛使者。不要以官面身份,就以你家‘珍宝楼’大掌柜的身份。”
朱雄英吩咐道,“告诉他们,朝廷管控严格,新式火器是绝无可能的。但是……”
他刻意顿了顿,压低声音:“看在他们是‘诚意’来朝的份上,或许可以想办法,从一些‘特殊渠道’,弄到一批性能尚可的旧式火铳,数量不多,价格嘛……自然不菲。你可以暗示他们,此事,或许能通到本王这里。”
徐增寿是何等机灵之人,立刻心领神会,这是要自己当“白手套”啊!
一股被重任砸中的激动与紧张瞬间涌上心头:
「此事关乎两国邦交,殿下将此机密重任交付于我,乃是天大的信任!我定要小心再小心,绝不能出半点纰漏,办砸了差事!」
他强压住兴奋,郑重地躬身道:“殿下放心!臣明白其中轻重!定把此事办得滴水不漏,绝不让那些倭人起疑!”
“嗯。”朱雄英点点头,又仿佛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跟他们说,想做成这笔大生意,先得表示诚意。让他们在‘珍宝楼’认购两个‘白金会员’的名额。有钱不赚王八蛋嘛!”
徐增寿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差点笑出声来,连忙忍住,敬佩地躬身:“殿下高明!臣……臣一定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把这会员名额给买了!至于臣自己能从中捞到多少辛苦钱,全凭殿下赏赐,臣绝不敢贪心!”
“去吧,把握好分寸,别露了痕迹。”朱雄英挥挥手。
“臣遵旨!”徐增寿兴冲冲地行了个礼,几乎是踮着脚尖,轻快地退了出去,仿佛已经看到大把的金银在向他招手。
打发走徐增寿,朱雄英的脸色恢复了严肃。
他深知,这种私下交易只是铺垫和试探,真正的重头戏,是那份即将与东瀛国签订的正式商约,很可能是北朝室町幕府,因其相对强势且更渴望军械。
「与倭人谈判,驻官权与自行追剿权这两条乃是核心,他们必定百般推脱。需得预先设想好他们可能的托词,并备好几套讨价还价的方案才行……」
他心念电转,已开始推演谈判桌上的交锋。
随即立即下令:“来人,传令!召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市舶提举司提举,即刻至东宫议事!着其携带所有关于倭国、海贸及以往对外条约的档案卷宗!”
他要亲自牵头,与相关衙门的实务官员一起,将父王敲定的方略,细化成一份滴水不漏、利益最大化的正式章程。
这份章程,将是他实现“石见银山”梦想的关键一步!
帝国的机器,开始围绕着皇太孙的意志,高效地运转起来。
一场针对东瀛、混合着商业欺诈、外交博弈与长远战略布局的大戏,正式拉开了帷幕。
而此刻的东瀛使者,还沉浸在即将获得“天朝利器”的幻想之中,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