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彻底跃出地平线，金辉洒满曾头市的每一个角落，却难以完全驱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与硝烟混合的刺鼻气味。然而，与几个时辰前那地狱般的厮杀景象不同，此刻的曾头市，虽然满目疮痍，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正在恢复中的秩序。
陆啸站在原曾家府邸门前的高台阶上，看着眼前忙碌而有序的景象。他麾下的士兵们，按照战前分派的任务和各队头目的指挥，如同工蚁般高效运转着。
一队队被解除武装的曾头市庄客和乡兵，垂头丧气地被押解到城西的空地上集中看管，虽有忐忑，但并未受到虐待殴打，这让其中许多人惊惶稍定。另有士兵在清理街道上的尸体，区分敌我，己方战士的遗体被小心收殓，准备运回梁山安葬，而敌方则集中处理，避免疫病。
更引人注目的是，一些士兵在基层头目的带领下，帮着受战火波及的百姓清理倒塌的房檐、扑灭残余的火星，甚至将曾家府库中查抄出来的部分陈米，熬成稀粥，设立粥棚，赈济那些在混乱中失去家园或受伤的平民。
“这…这真是梁山好汉？”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捧着一碗热粥，手微微颤抖，看着眼前那个虽然面带疲惫，却依旧耐心维持秩序的年轻梁山头目，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的官兵土匪都不少，破城之后不抢不杀已是罕见，这般主动救助百姓的，简直是闻所未闻。
旁边一个胳膊受了轻伤的汉子，一边接受着梁山随队郎中的简单包扎——这是陆啸“讲武堂”里普及的战地急救知识初次大规模应用——一边低声道：“听说带兵的是个姓陆的头领，立了规矩，扰民者立斩不饶……刚才有个不开眼的想顺手牵羊，直接被他们自己人绑了，听说要军法处置呢！”
“阿弥陀佛，但愿这伙好汉…能长久些…”老者低声念叨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
这些细微的议论和目光，陆啸尽收眼底，心中暗暗点头。民心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今日种下的这颗种子，或许将来便能收获意想不到的回报。这比他多抢掠几车金银，意义要深远得多。
“陆兄弟！”石秀快步走来，他虽经历一夜厮杀，精神却依旧旺盛，只是脸上多了几道烟熏的痕迹，“府库初步清点完毕，粮草堆积如山，足够我梁山数月之用！金银细软、兵甲军械更是无数，这回咱们可真是发了一大笔横财！” 即便是以石秀的沉稳，此刻语气中也带着一丝兴奋。
陆啸笑了笑，并未被巨大的缴获冲昏头脑：“财物虽好，却需善用。石秀兄弟，还要辛苦你，带人仔细登记造册，一针一线都要记录清楚，回头也好向公明哥哥和山寨交代。”
“兄弟放心，我省得。”石秀点头，随即又压低声音，“只是…这般大的功劳，回去之后，只怕……”他虽未明说，但眼神中的担忧显而易见。功高震主，自古皆然。
陆啸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道：“功劳是弟兄们用命拼来的，该是我们的，谁也夺不走。至于其他…回山再说。”他的目光扫过远处正在指挥士兵搬运缴获武库兵甲的武松，以及在一旁闭目调息、但依旧如标枪般挺立的林冲，心中已有定计。
这时，杨林也赶来汇报：“陆头领，降兵已初步清点，约有八百余人，如何处置，还请示下。”
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全部带回梁山？恐生内乱。就地遣散？又恐他们重新被官府或其他豪强收编，反过来与梁山为敌。全部杀掉？那与他立下的规矩和追求的“民心”背道而驰，更是下下之策。
陆啸略一沉吟，心中已有计较：“将其中老弱、明显不愿从军者，发放少量口粮，就地遣散。其余青壮，愿意加入我梁山的，打散编入各队，但要严加看管，以观后效。顽抗不服或心有疑虑者，暂时集中看押，待回山后交由公明哥哥定夺。”
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他们，我梁山并非滥杀之地，只要遵守规矩，自有其立足之所。若不愿入伙，也可选择去我们梁山外围的垦荒区劳作，换取衣食，总好过饿死或再次为匪为兵。”
杨林眼睛一亮：“头领此策甚妙！既扩充了实力，又显我梁山仁义，还能给这些降兵一条活路，想必能收拢不少人心！” 他领命而去，对陆啸的处理方式佩服不已。
武松那边也忙活得差不多了，提着一坛从曾家地窖里搜出来的好酒，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哈哈笑道：“陆兄弟，这回可真是痛快！不仅破了城，报了仇，还得了这许多好东西！俺看那宋公明和吴学究还有什么话说！” 他性情直率，心中对宋江、吴用派他们来送死的行为早已不满，此刻胜利，更是觉得扬眉吐气。
林冲也睁开眼，走了过来，他虽然生擒史文恭，大仇得报一部分，但眉宇间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气，只是对陆啸点了点头：“陆兄弟处置得当，林某无异议。” 他更关心的是如何将史文恭押回梁山，在晁盖灵前活祭。
陆啸接过武松递来的酒碗，却没有立刻喝，而是看向众人，正色道：“诸位兄弟，此战能胜，全赖大家用命，陆某在此谢过。缴获虽丰，却不可得意忘形。曾头市虽破，但其影响深远，周边官府、豪强必然震动。我等需尽快稳固战果，撤离此地，以免节外生枝。”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传令下去，巳时三刻，全军在城南集合，押解俘获及重要物资，班师回山！伤兵和重要俘虏，如史文恭，需重点看护。杨林兄弟率一部精锐断后，清扫痕迹，防备追兵。”
“得令！”众人齐声应诺。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曾头市如同一个庞大的蜂巢，在短暂的喧嚣后，开始向着一个方向有序流动。士兵们押解着俘虏，驱赶着驮满物资的骡马，携带着阵亡弟兄的骨灰，汇聚成一股洪流，向着梁山方向开拔。
离开曾头市时，陆啸回头望去，只见那座曾经坚固的堡垒，城墙塌陷了一角，多处冒着袅袅余烟，但它并未完全死寂。一些大胆的百姓已经走出家门，默默注视着这支与众不同的“胜利之师”离去，目光复杂，有恐惧，有好奇，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阳光正好，照在队伍中那面崭新的、“陆”字营旗上，猎猎作响。陆啸骑在马上，感受着身后队伍那沉稳而充满力量的行进步伐，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这一仗，他不仅赢了，赢得漂亮，更重要的是，他向整个梁山，乃至梁山之外的世界，清晰地展示了他的能力、他的理念，以及他所代表的……一种全新的可能性。
“新梁山的基石，今日，算是初步打下了。”他心中默念，目光投向水泊梁山的方向，那里，等待着他们的，绝不会仅仅是鲜花和掌声。但他嘴角，却勾起了一抹自信的弧度。
队伍迤逦而行，满载着胜利的荣光与沉甸甸的收获，也承载着未来的希望与暗流，踏上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