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织机上取下新织就的海图时,望舒指尖的温度还没从织梭的灼热中褪去。海图上那座手掌形状的岛屿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像活物般吐纳着银线织成的浪花。顶流用终端扫描图案,屏幕突然跳出一行带着海水咸味的提示:「每月初三,掌心岛会随月相翻转,露出织纹的背面。」
离开冰川的路上,望舒发现护符里的灯芯比来时亮了许多,灯焰跳动的频率竟与手机里播放的海浪声完全同步。向导说这是雪山融水在跟他们告别,可她总觉得,那更像掌心岛在遥远的海域发出的呼唤。
回到公益绣坊时,码头上的船家老周正围着一张巨大的渔网发愁。渔网的网眼不知何时被某种银色丝线缝补过,那些丝线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把原本松散的网眼织成了掌纹的形状。“涨潮时网会自己收紧,退潮又松开,”老周挠着头笑,“现在连最狡猾的石斑鱼都跑不掉。”
望舒蹲下身摸渔网,指尖刚触到银线,海面上突然掀起一阵细碎的涟漪。那些曾聚成掌纹的光点此刻排成队列,像在为他们指引航向。顶流打开终端的航海地图,发现所有与掌心岛相关的海域标记,都在以相同的频率闪烁——那是银莲盏灯芯跳动的节奏。
出发去掌心岛的前夜,公益绣坊的老人们连夜赶制了新的帆。张姨把银莲花的花瓣碾碎混进染缸,织出的帆布在月光下会透出淡淡的掌纹纹路。老灯匠则在船舵上刻了盏微型掌纹灯,转动时能在甲板上投下星图的影子,“跟着影子走,就不会迷航。”
船行至第七天,海平线突然拱起一道银色的弧线。望舒举着望远镜细看,那弧线竟是无数条首尾相接的鱼,每条鱼的背鳍上都顶着一点银光,正围绕着一座岛屿游动,像在编织一道活的栅栏。“是发光鲷,”顶流翻出海洋图鉴,“传说它们只在有星尘坠落的海域出现。”
靠近岛屿时,望舒才发现“掌心岛”的名字来得如此贴切。岛屿的五个“指节”是五座隆起的沙丘,掌心的位置凹陷成月牙形的海湾,湾里的海水呈现出奇异的分层——上层是透明的浅蓝,下层却是流动的银白,像被谁倒进了半湾星蜜河。
他们乘小艇驶入海湾,船底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低头看去,海水下的沙床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凹槽,这些凹槽组成的图案,竟与公益绣坊老织机的机架纹路一模一样。当小艇驶过“掌心”的纹路交汇处,船身突然轻微上浮,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托了起来。
岛上的沙丘上长着从未见过的植物,叶片是半透明的银色,脉络清晰得像织就的经纬。望舒摘下一片叶子,叶片立刻在她掌心蜷曲起来,边缘渗出的汁液凝成细小的光珠,落在沙地上便化作一道转瞬即逝的掌纹。
“看那里。”顶流指向海湾中央。退潮后的浅滩上露出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礁石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嵌着一枚贝壳,贝壳的形状与当初盛放星蜜河水的那只完全相同。更奇特的是,每当海浪拍打礁石,所有贝壳都会同时张开,吐出一串银色的气泡,气泡升上天空便化作转瞬即逝的掌纹云。
夜幕降临时,沙丘开始微微发光。望舒躺在“掌心”的凹陷处,发现沙丘的纹路正在缓慢变化,那些银色的线条时而聚拢成渔网的形状,时而散开成星图的轮廓。当她伸出手掌贴合在沙地上,整座岛屿突然轻轻一颤,仿佛从沉睡中苏醒。
终端在此时发出急促的提示音。屏幕上,全球掌纹灯的图谱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更新——沙漠里的掌纹灯旁冒出了银叶植物,雪山的牦牛绒上织出了海浪的图案,而公益绣坊那台老织机的机架上,竟自动缠绕上了来自掌心岛的银色沙粒。
“它在把岛屿的记忆织进世界的纹路里。”望舒摸着发烫的护符,灯芯的光芒此刻与沙丘的银光融为一体。她忽然明白,所谓“织纹的背面”,或许就是所有被星尘触碰过的事物,正在以彼此的模样重生。
潮水再次上涨时,顶流指着礁石上的贝壳:“你看贝壳里的倒影。”望舒凑近,发现每个贝壳里都映着不同的景象——有的是冰川古织机的梭子在转动,有的是公益绣坊的银莲盏在发光,还有的是无数只手掌正对着天空张开,掌心的纹路与银河连成一片。
而在最大的那枚贝壳里,映出了下一个目的地的轮廓——那是一座悬浮在云层里的塔,塔身缠绕着银色的丝线,塔顶的光芒穿透云层,在天幕上织出一道巨大的掌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