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时间流的扫描和空间能力的训练,几乎成了陆尧在基地里的固定流程。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那源自【创世】的空间瞬移能力,似乎能与时间流引擎产生某种奇特的共鸣,甚至……结合。
但这只是一个模糊的推测,他并未向boss或程阳阳透露分毫。
因为他隐约意识到,若这两者真能结合,或许将不再是简单的窥视未来,而是可能达成某种形式的……意识穿越时空。
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也潜藏着未知的风险,而且……真的可以做到,那就更不能轻易告诉别人了。
boss注意到他今天有些心神不宁,训练时也显得心不在焉,便沉声提醒:“陆尧,记住你来这里的目的,不要让自己迷失在情绪里。”
这句话点醒了陆尧,他立刻抓住机会追问:“对了,我母亲的事,调查有结果了吗?”
boss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开口道:“本想等你完成扫描再告诉你,但看你现在的状态……罢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调查显示,你母亲……是被人杀害的。”
“什么?!”陆尧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如同滚烫的开水在颅腔内炸开,瞬间双目赤红,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原来不是因为病重去世,而是……可为什么自己一直都不知道呢?
然而,boss接下来的话,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但凶手……据我们查证,是你的生理学父亲,不过,此人已经死了,死于不明身份者之手。”
父亲……那个在他记忆中仅有寥寥数次出现,每次都是对母亲打骂、索要钱财,最终被母亲用钱打发走的男人……是他杀了妈妈?
而这个仇人,竟然已经死了?
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如同冰水混合着滚油,在他心中剧烈反应,炸起一片混乱的油花。
他愣在原地,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愤怒、仇恨、悲伤,还有一种大仇已报却并非亲手所为的诡异空虚感,交织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知道了凶手,却连复仇的对象都失去了,那他接下来还能做什么?
他恍惚间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了。
看着陆尧剧烈波动的情绪,boss皱了皱眉:“控制好你的情绪,这种状态会影响你在时间流中的稳定性,甚至可能干扰判断。”
陆尧用力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点了点头,走进了引擎密室。
他明白,此刻任何失控都可能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而且他还有个想法,就是关于穿越时空,如果能办到的话,那么……
躺入培养仓,戴上传感头盔。
当引擎的低吼再次响起,意识被抽离的瞬间,陆尧就知道,时间流不会因他的悲伤而改变轨迹。
它冰冷地依据他所有的经历、接触和记忆,推演着未来的可能性。
因为心中萦绕着母亲被害的阴影,他此次“降临”的混沌区域,立刻浮现出一间医院病房的景象。
【熟悉的争吵声从门内传来,其中一个声音,正是他母亲!陆尧的心瞬间揪紧,牙关紧咬。
不对……时间不对!
他去年离开家时,母亲虽然身体欠佳,但远不到需要长期住院的程度,这景象……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拉开,一个男人仓皇地冲了出来。
尽管那人头发花白,胡子拉碴,面容憔悴苍老了许多,但陆尧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他那个人渣父亲!
陆尧的“视线”立刻转向病房内。他看到母亲无力地歪倒在病床上,脑袋偏向一边,姿态极不自然。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难道就是刚才……?!
很快,一名护士进来换药,当她检查到母亲的情况时,发出了惊恐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冲出去呼叫医生。
紧接着,更多的医护人员涌入病房,场面一片混乱。
后面的抢救过程,陆尧看不真切了。他感到一种窒息般的痛苦,意识开始不稳,仿佛随时要溃散。
但【创世】似乎释放出一股稳定的力量,而今天引擎延长的时间也尚未耗尽,强行将他锚定在这残酷的景象中。
他的视角跟随着被紧急推向手术室的母亲。
当抢救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他看到医生拿起除颤仪,对准母亲毫无生气的胸膛——
“砰!”
强烈的电流击打在母亲身体上的瞬间,陆尧感觉自己仿佛也被一股无形的、巨大的斥力狠狠击中!
他的意识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速度极快,穿过手术室的门,穿过漫长的楼道,甚至穿过了医院大楼的墙壁,不断向后飞退,眼前的景象飞速缩小、模糊……】
“呃啊——!”
现实中的陆尧猛地从培养仓中弹坐起来,双眼圆睁,布满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boss和程阳阳,以及另外两名工作人员立刻围了上来。
boss看了一眼控制台上依旧在发出轻微警报的显示器,语气凝重:“七分钟,你在里面待了整整七分钟,引擎发出了过载警报,这次……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陆尧双手死死按住仿佛要裂开的头颅,剧烈的情绪冲击和意识被强行排斥的后遗症让他根本无法组织语言,只能发出痛苦的喘息。
过了许久,他才在程阳阳的搀扶下,虚弱地从培养仓中出来。
boss见他这副模样,知道暂时问不出什么,便示意程阳阳先扶他回去休息。
“昨天的监控录像渲染匹配已经接近完成,有专业团队在分析。”boss看着陆尧踉跄的背影,对身旁的人低语,“至于今天的……恐怕又得等到明天才能知道,他这次究竟带回了怎样惊人的‘未来’。”
……
陆尧在程阳阳的搀扶下回到房间,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母亲被害的真相和父亲已死的消息,如同两把钝刀在他心里反复切割。
更让他痛苦的是,在时间流中亲眼目睹母亲生命最后时刻的无力感。
“喝点水。”程阳阳递过一杯温水,难得地放柔了声音。
陆尧机械地接过水杯,指尖冰凉。
他忽然抬头,眼神锐利地看向程阳阳:“你说……时间流里看到的,就一定发生过吗?”
程阳阳愣了一下,谨慎地回答:“理论上,时间流展示的是基于现有条件和轨迹推算出的最大可能性,但boss说过,未来从来不是唯一的。”
这句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陆尧混沌的思绪,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也就是说,如果我改变某些条件,未来就可能改变?”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理论上……是的。”程阳阳点头,“但试图改变时间流预见的未来极其危险,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而且现在还无法做出改变……”
陆尧已经听不进警告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他要利用空间能力和时间流的特殊联系,尝试干预那个他看到的让人无法接受的未来。
只是忽然想到另外一点,如果说画面里看到的是未来的景象,那为什么妈妈会死在过去呢?
这让他有些无法理解。
随后训练时间到了,他有些不想去练习,内心的情绪无法排解,但工作人员只能催促着他。
boss得知后背着手出现在陆尧面前说:“如果你只有这种程度的话,那么今后发生更多可怕的事,你都无法处理了。”
“我只想静一静……”陆尧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最大的牵挂没了,家也没了,今后也不用回羊城了,在长沙这里……非要说的话,只有阳凡一个在意的人了。
“随你吧……今天他的训练取消,让他好好想想自己该做什么。”boss说完就离开了,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把时间浪费在陆尧身上。
陆尧望着他离开,眉眼低沉,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时间这样沮丧下去……或许也不是沮丧,而是没有其他时间去想别的事了。
他躺在床上,这个时候也睡不下,伸手搭在胸口,却注意到金属球并没有浮现,难道缺少什么契机吗?
如果没有金属球的话,他恐怕也无法在睡梦中去做那些事了。
……
当晚,陆尧没有像往常一样入睡,而是盘膝坐在床上,感应着金属球,终于在他思绪静下来之后,金属球仿佛从水面浮出一般呈现在他胸口,他双手紧握金属球,【创世】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他的决心。
他集中全部精神,回忆着在监控室里感受到的能量波动,试图将空间移动的能力与时间流的感知结合起来。
起初毫无进展,但就在他即将放弃时,一股熟悉的眩晕感袭来——
当陆尧的意识与【创世】再次建立深层连接,熟悉的眩晕感裹挟着他沉入意识的深渊。
这一次,不再是旁观者的视角,而是一种更深刻、更沉重的“融入”。
混沌散去,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熟悉的医院楼梯口,冰冷的墙壁和消毒水气味如此真实。
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着那件深色斗篷,宽大的兜帽遮蔽了他的面容。
来不及细想这身装束和此时的处境,母亲危在旦夕的念头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拔腿就往楼上冲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
刚冲上走廊,一个身影便仓皇地迎面撞来——正是他那个人渣父亲!
男人脸上写满了惊慌,但在那慌乱之下,陆尧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窃喜?
为什么?
他在窃喜什么?
母亲生命垂危,他却在窃喜?
一股冰冷的恨意瞬间冻结了陆尧想要躲避的动作,他像根柱子般钉在原地。
“闪开!!”男人惊恐地吼叫着,粗暴地一把推开陆尧,头也不回地冲向楼下,斗篷的遮掩下,他显然没有认出陆尧。
或者说根本不可能认出他。
跟上去,质问他的窃喜?
还是立刻去看母亲?
两个念头在陆尧脑中疯狂撕扯。最终,对母亲最后的牵挂压倒了一切,他狠狠瞪了一眼男人消失的楼梯口,转身朝着记忆中的病房狂奔。
还是来晚了。
病房门口,他只看到医护人员推着移动病床急匆匆地赶往手术室,床上母亲歪倒的身影如同一幅定格的黑白画面,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即使已经在时间流中预见过这一幕,亲眼所见时,那股心绞痛般的窒息感依旧分毫未减。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干涩的,没有一滴泪水。
我竟是如此冷血吗?他不由得质问自己。
他试图靠近手术室,但一种无形的屏障感让他却步。
他想起上次在时间流中就是在此地被强行排斥出去。
而且,这一次的感觉截然不同——他能被父亲推开,能感受到脚下的地面,呼吸到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
这不是灵魂体的观测,这更像是……附身在了某个时间点的“自己”身上?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凛。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终于,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医生和护士们鱼贯而出,脸上带着疲惫与遗憾,他们推着的病床上,覆盖着刺目的白布。
陆尧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世界的声音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
这不是【创世】的副作用,而是源自他灵魂深处的悲恸与无法接受。
“……我们尽力了……”医生似乎在对“他”说着什么,但话语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听不真切。
陆尧踉跄着上前,颤抖地伸出手,掀开了白布的一角。
母亲苍白而安详的面容映入眼帘。
那一瞬间,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他双腿一软,重重地跌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眼前阵阵发黑。
“你没事吧?”护士关切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空洞而遥远。
不!他不能接受!
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撑着他猛地站起身,像是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现实,转身朝着楼梯口发足狂奔。
他要找到那个男人!
他要问清楚,那该死的窃喜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沿着楼梯疯狂向下奔跑,扶手冰冷的触感一次次掠过掌心。
一层,又一层,仿佛要逃离这栋承载着死亡与悲伤的建筑。
终于,他冲出了一楼大门,刺眼的阳光瞬间笼罩了他。
外面车水马龙,行人匆匆,阳光明媚得近乎残忍,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唯有他,如同被困在了一个冰冷的、无声的结界里。
他茫然地站在阳光下,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浮现:
这不像是人间啊!
这里,更像是用他最痛苦的记忆编织出的,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而【创世】将他送入这个噩梦,究竟是想让他看清什么,还是想让他……改变什么?
那个男人脸上的窃喜,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预示着这悲剧的背后,可能隐藏着更丑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