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作战室里的空气,被楚天鸣那句“老子亲自爬城墙”的血誓砸得嗡嗡作响,死寂了一瞬,随即像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炸开!
“好!老大!就等你这句话!” 段鹏第一个蹦起来,眼珠子通红,像头闻到血腥味的饿狼,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干他娘的!七天?用不了七天!老子的特战队已经在路上了!巴图那老小子也不是吃素的!里应外合,库伦城里那些吓破胆的废物点心,三天!最多三天,保管跪地叫爷爷!后勤?老高你就把心放肚子里!等老子占了库伦的仓库,里面的油料弹药,管够!”
他唾沫星子横飞,仿佛库伦城已经是他囊中之物。
“放你娘的屁!” 高云辉“啪”地一声,把那个记录着要命数字的硬皮本子再次摔在桌上,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直接盖过了段鹏的狂言,“段疯子!你当库伦城是纸糊的?说破就破?说占仓库就占仓库?鬼子临走前不会放把火?伪蒙军不会狗急跳墙炸油库?啊?!”
他手指头像铁锥子,狠狠戳着本子上那鲜红刺眼的“7天”和“弹药基数12天(高强度)”,指关节都泛了白:“油!油!油!老子再说一遍!就这点家底!锥子冲得再猛,没油就是废铁!后续步兵跑得再快,没子弹就是活靶子!草原!八百公里!光秃秃的!鬼子的侦察机是瞎子吗?他们的炸弹是摆设吗?一个补给点被炸,整条线都得断!七天!这是拿命赌!赌赢了,吃肉!赌输了,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他猛地转向叶枫,眼神像刀子:“老叶!你的计划是漂亮!锥子撕口子,步兵跟上,预设战场打援!可你想过没有?草原上步坦协同,咱们练是练过,可那是在训练场!是在有预设掩体的地方!真到了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鬼子的飞机在天上拉屎,炮弹在地上开花,那些刚摸枪没几个月的新兵蛋子,跟得上坦克吗?知道往哪躲吗?知道怎么用手里那根烧火棍(指反坦克火箭筒)打铁王八吗?伤亡!想过伤亡吗?!草原就是屠宰场!步兵就是摆在砧板上的肉!”
高云辉的话,像一盆混着冰碴子的冷水,浇得人透心凉。几个负责步兵指挥的参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沙盘上那片代表进军路线的空旷草原,此刻仿佛变成了吞噬生命的血盆大口。
一直沉默抽烟的黄旭,在烟雾缭绕中缓缓抬起了眼皮。他没看激动的段鹏,也没看暴怒的高云辉,目光越过沙盘,落在墙上一幅简陋的世界地图上,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另一个更致命的软肋上:
“就算…退一万步,咱们赌赢了,七天啃下了库伦。” 他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地图上那个庞大的红色区域——苏联,“毛子呢?斯大林呢?咱们趁着他后院起火,一刀把他小弟(指蒙古)给剁了,占了地盘。他会怎么想?会怎么做?现在咱们的兵工厂,不少关键零件,还得靠北边(指秘密渠道)偷偷运进来!毛子要是翻脸,断了这条线,掐了咱们的脖子,怎么办?”
他深吸一口烟,烟雾从鼻孔缓缓喷出,笼罩着他忧虑的面容:“还有国际上!英美苏现在是穿一条裤子打德国佬!咱们这个时候出兵蒙古,算怎么回事?算趁火打劫?算破坏反法西斯同盟?英美那些记者,笔杆子比枪还毒!口水都能淹死人!重庆那位(指钟先生),巴不得抓住咱们的小辫子,在国际上把咱们搞臭!到时候,咱们就算占了库伦,也是千夫所指!名不正!言不顺!怎么站住脚?怎么治理?”
黄旭的话,像一根无形的绞索,勒住了刚刚被段鹏鼓动起来的热血。政治和外交,这看不见的刀,往往比鬼子的刺刀更致命。
“还有…治理。” 黄旭的声音更沉了,“蒙古那地方,跟咱们绥远不一样。王公、喇嘛、牧民…心思杂得很。伪蒙政府垮了,咱们上去,怎么管?用枪顶着脑门管?那跟鬼子伪蒙有什么区别?人心不服,后院起火,咱们在前线跟鬼子拼命,后面还得防着冷箭!这仗,还怎么打?”
作战室里刚刚被“打虎”“驱狼”激起的些许亢奋,彻底被这三盆冷水浇灭了。后勤是勒在脖子上的绞索,政治外交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内部治理是脚下的地雷阵!巨大的机遇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一个年轻的作战参谋,大概是负责推演伤亡数据的,看着沙盘上代表步兵集群的密密麻麻小蓝旗,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鼓起勇气插了一句:“报…报告…按叶参谋长闪电突击的强度和草原无遮蔽环境…步坦协同脱节概率…预估超过百分之四十…步兵在敌军空地火力下的伤亡率…前期推演…可能…可能高达两…两成以上…这还是保守估计…”
两成!甚至更高!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弹,在死寂的作战室里无声地爆开!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寒意。那不是数字,那是活生生的人命!是绥远父老送出来的子弟兵!
段鹏被高云辉和黄旭连番轰炸,又被这伤亡预估刺激得眼睛更红了,像头困兽,梗着脖子低吼:“那怎么办?啊?!机会摆在眼前,就因为怕这怕那,当缩头乌龟?看着蒙古继续被伪蒙那帮杂碎和鬼子顾问糟蹋?看着小鬼子腾出手来,用南洋的石油造飞机大炮,回头把咱们往死里打?!”
他猛地指向沙盘上库伦的位置,声音嘶哑:“库伦拿不下,咱们的后勤是死!库伦拿下了,毛子翻脸、国际骂名、治理难题…那也是以后的事!以后还能想办法周旋!可要是现在怂了,放过了这个机会…等毛子和德国佬打出个结果,等小鬼子在南洋吃饱喝足缓过劲来…咱们就真的一点活路都没了!等死吗?!”
“段疯子!你他妈就是匹夫之勇!” 高云辉也彻底火了,指着段鹏鼻子骂,“后勤崩了,不用等以后!七天之内大家就一起完蛋!还谈什么以后?!”
“够了!”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像受伤猛兽喉咙里的咆哮,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争吵!
楚天鸣站了起来。他刚才一直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沙盘上那条焦黑的进军路线,看着那个被他烟头烫黑的库伦模型。他脸上的肌肉绷得像岩石,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慢慢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没有段鹏的狂躁,没有高云辉的愤怒,没有黄旭的忧虑,也没有参谋的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燃烧着冰焰的决绝!
他猛地抓起桌上那个喝了一半水的粗瓷茶缸!看也没看,手臂抡圆了,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坚硬的岩石地面!
“哐啷——!!!”
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
粗瓷茶缸瞬间粉身碎骨!混浊的茶水混合着碎裂的瓷片,像爆炸的弹片一样四散飞溅!溅湿了段鹏的裤脚,溅到了高云辉的本子上,也溅在了沙盘边缘。
死寂!绝对的死寂!
只有瓷片在地上弹跳滚动的细微声响,还有天花板上汽灯被震得更加嘶哑的鸣叫。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懵了,呆呆地看着地上那摊狼藉,看着楚天鸣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
楚天鸣胸膛剧烈起伏,像拉破的风箱。他指着地上那摊碎片,又猛地指向沙盘上库伦的位置,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撕裂一切的狂暴力量,一字一句砸进每个人的骨髓里:
“吵!接着吵!吵到毛子兵跑光了!吵到小鬼子援兵到了!吵到咱们油烧干了!子弹打光了!然后呢?”
他目光像烧红的烙铁,狠狠扫过段鹏、高云辉、黄旭和每一个参谋的脸:
“像这个杯子一样,粉身碎骨?!”
“没时间了!一秒钟都没有了!” 他几乎是咆哮出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后勤是绞索?老子认了!就七天!七天崩不断它,老子就吊死在这绞索上!”
“政治是利剑?外交是口水?老子扛了!占了库伦,站稳脚跟,才有资格跟毛子谈!跟英美谈!跟重庆谈!站不稳,一切都是放屁!”
“伤亡大?老子知道大!草原是屠宰场?老子第一个冲进去当那块肉!怕死的,现在给老子滚出这个门!”
他喘着粗气,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雄狮,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沙盘上那个焦黑的点,声音陡然压低,却带着更恐怖的压迫感:
“计划,就这么定了!一个字:干!”
“后勤!老高!老子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偷!抢!骗!把油和弹,给老子送到锥子手里!送到预设点!少一桶油,老子扒你的皮!”
“段鹏!你的人,给老子钉死在库伦城里!巴图那里要是掉了链子,你提头来见!”
“老叶!推演!立刻!马上!给老子拿出最细致的步坦协同方案!告诉那些带兵的,怎么冲!怎么躲!怎么用烧火棍敲铁王八!练!往死里练!练不好,营长连长都给老子去当排头兵!”
“老黄!舆论?名分?打完再说!现在,给老子通电全国!通电全世界!就说我们救国军,出兵蒙古!不为别的!就为收复故土!驱逐日寇!光复河山!《海棠血泪》给老子二十四小时循环放!让全中国都知道,咱们在干什么!”
他一口气吼完,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扫过一片死寂的众人,最后定格在沙盘上库伦的位置,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要么赢!要么死!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