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粗瓷茶缸在岩石地面上爆裂的巨响,还在作战室低矮的顶棚下嗡嗡回荡,混浊的茶水和锋利的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楚天鸣那句“要么赢!要么死!”的嘶吼,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死寂。
绝对的死寂。连汽灯那烦人的嘶嘶声都仿佛被震哑了。
段鹏脸上狂躁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一种被掐住脖子的青白,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高云辉摔在桌上的硬皮本子边缘,被溅上了几点浑浊的水渍,他死死盯着那本子,嘴唇抿成一条惨白的线。黄旭指间的烟灰簌簌掉落在裤子上,他浑然不觉,烟雾后的眼神复杂无比。几个年轻参谋更是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发抖,被那狂暴的决绝彻底震慑。
楚天鸣胸膛剧烈起伏,像拉破的风箱。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两团燃烧的鬼火,缓缓扫过每一张震惊、恐惧、或复杂难言的脸。目光所及,无人敢与之对视。
最终,那目光越过满地的狼藉,死死钉在沙盘中央——那座被他烟头烫得焦黑、代表乌兰巴托(库伦)的模型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在滚油里煎熬。
突然,楚天鸣动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没有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片,甚至没再看任何人一眼。他站得笔直,像一杆插进岩石的标枪,右手抬起,五指张开,然后猛地攥紧!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的声音不再嘶吼,而是变成了一种冰冷的、斩金截铁的金属颤音,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珠砸在岩石地面上,清晰无比地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执行‘驱狼赶虎’计划!全军——立即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命令!
终于来了!
带着不容置疑、不容反驳的决绝!
“叶枫!” 楚天鸣的目光像探照灯,瞬间锁定总参谋长。
“到!” 叶枫如同被通了电,猛地从沙盘前站直,眼神里的所有犹豫瞬间被坚冰取代。
“你总揽全局!作战方案细化到每一个营连!时间节点卡死到小时!锥子怎么冲!步兵怎么跟!预设战场怎么挖坑埋鬼子!推演!立刻推演!所有环节,给老子抠出牙缝里的肉来!七十二小时!我要看到部队越过哈拉山口的报告!延误一秒,老子唯你是问!”
“是!保证完成任务!” 叶枫的声音像铁块碰撞,他一把抓过沙盘边厚厚一摞预案,转身就对旁边几个核心参谋低吼:“地图!坐标尺!推演板!快!”
“高云辉!” 楚天鸣的目光转向那张万年冰山脸。
“到!” 高云辉啪地合上他那本沾了水渍的命根子,挺直腰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后勤!命根子交给你!” 楚天鸣的声音像冰锥,“油!弹!粮!老子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偷!抢!征用!拆东墙补西墙!把绥远、察哈尔所有能榨出来的油星子,全给老子榨出来!所有能跑的车,都给老子动起来!后勤车队,给老子分成三波!一波跟着锥子屁股后面吃灰,保障前锋!一波走隐蔽路线,给老子把预设补给点的油桶弹药埋瓷实!剩下一波当预备队,随时准备填坑!鬼子的飞机敢来炸?给老子组织地面防空火力!用高射机枪!用高炮(数量稀少)!用你高云辉的脑袋顶上去!也要保证油弹送到!七天!就七天!少一桶油,少一箱弹,老子亲手毙了你!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少一桶油,少一箱弹,不用您动手,我自己了断!” 高云辉的声音平板,却带着一股子森然的寒气。他抓起本子,看也不看段鹏,转身就往外冲,对着门口待命的几个后勤参谋低吼:“跟我走!调集所有仓库主官!清点家底!组织运输队!快!”
“段鹏!” 楚天鸣的目光像烧红的烙铁,钉在特战司令身上。
“到!老大!” 段鹏一个激灵,脸上青白褪去,瞬间被狂热的战意取代,眼珠子重新变得血红。
“你的人!给老子动起来!现在!立刻!马上!” 楚天鸣语速快得像打机枪,“潜入蒙古的,按原计划,目标不变——桑根达来大桥!鬼子油料点!库伦城内接应点!告诉他们,老子这边枪一响,他们那边就得见血!见大火!巴图那边,再给他发一次死命令!告诉他,要么跟着老子干,要么老子回头连他一起收拾!东北敌后!所有能喘气的‘钉子’!给老子往死里闹!炸!烧!袭扰!动静越大越好!让关东军司令官的尿盆子都不得安生!把他们死死拖在东北!段鹏,你的人要是掉了链子,老子扒了你的皮做鼓面!”
“是!老大!您瞧好吧!保证让库伦城里开花!让鬼子后院起火!” 段鹏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起,像头出笼的疯虎,转身就冲向通讯室的方向,边跑边吼:“通讯兵!通讯兵死哪去了?给老子接特战电台!最高密级!紧急行动指令!”
“黄旭!” 楚天鸣的目光最后落在政委身上。
“到!” 黄旭掐灭了早已熄灭的烟头,烟雾散去,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笔杆子交给你!” 楚天鸣的声音斩钉截铁,“通电!立刻!马上!通电全国!通电全世界!用明码!用密电!用‘绥远之声’!给老子吼出去!”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苍穹的力量:
“就说我救国军!为收复中华故土!为驱逐日寇!为光复万里河山!即日起,挥师北上!兵锋所指——外蒙古!库伦!告诉全中国父老!告诉全世界!我们打的是伪蒙汉奸!打的是鬼子顾问!打的是侵占我国土的强盗!我们是去收复失地!不是去抢地盘!《海棠血泪》!给老子二十四小时循环放!把调子起高点!把血性吼出来!让所有人都听见!至于苏联人…”
楚天鸣眼中寒光一闪:“告诉他们!我们打的是日寇走狗!打的是分裂国家的败类!打完了,我们欢迎友好的邻居来谈!谈怎么一起对付小鬼子!现在,谁挡老子收复国土的路,谁就是老子的敌人!话,给老子说得硬气点!但要留点缝!别把门彻底关死!明白吗?!”
“明白!” 黄旭重重点头,眼神锐利起来,“收复国土!驱逐日寇!大义在我们这边!舆论阵地,我亲自去抢!” 他不再犹豫,抓起桌上的文件,大步流星走向政治部方向。
“参谋部!” 楚天鸣最后一声低吼,目光扫过剩下那些脸色依旧发白但眼神已渐渐被点燃的年轻参谋们,“完善所有作战细节!协同!协同!还是协同!步坦怎么协同?步炮怎么协同?空地(指那几架老旧飞机)怎么协同?预设战场的雷区怎么布?阻击阵地怎么设?给老子一条条捋清楚!形成命令!下发到每一个连排长手里!告诉他们!仗怎么打!出了问题,老子找你们算账!”
“是!” 参谋们齐声应道,声音带着颤音,却充满了被点燃的亢奋,瞬间扑向沙盘、地图和通讯设备,作战室里响起一片急促的指令声、电话铃声和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命令,如同惊雷,已滚滚而下!
战争的巨兽,被彻底唤醒,开始发出低沉而恐怖的咆哮!
楚天鸣独自站在一片忙碌喧嚣的中心,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他低头,看着脚下那片混着茶水、瓷片和沙土(从沙盘震落)的狼藉。他慢慢弯下腰,从碎瓷片中,捡起一块最大的、边缘锋利的碎片。
碎片冰冷,硌手。
他攥紧了它,锋利的边缘瞬间刺破掌心,温热的鲜血顺着指缝,一滴滴,砸落在冰冷潮湿的岩石地面上。
“啪嗒…啪嗒…”
细微的声音,淹没在作战室骤然爆发的、如同海啸般的忙碌声浪中。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穿过厚重的岩壁,仿佛看到了北方那片广袤而危机四伏的草原。那里,有千载难逢的机遇,也有深不见底的死亡陷阱。
没有退路了。
一步踏出,要么龙腾九天,要么粉身碎骨!
“行动…开始!” 他对着空气,无声地吐出四个字,带着血的铁锈味和焚尽一切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