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藤来了!
这可真的不在计划之内啊!
但贺远的神色却依旧平静,他只是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领带。
“慌什么。”
“我一个新民会的会长,来拜访一下特高课的课长,不是很正常吗?”
而贺远这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便又被从外面“砰”的一声推开。
安藤义和根本没等通报,便裹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
他那张消瘦的脸因为焦虑和缺乏睡眠,显得有些发青。
“本乡君!调查……”
这话刚出口,安藤就看到了好整以暇站在一旁,在欣赏字画的贺远。
安藤的瞳孔瞬间一缩,那股即将喷发的暴躁,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力元会长?”
安藤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疑惑与审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哎呀,安藤将军!”
贺远仿佛刚发现他一般,立刻转过身,脸上堆起了那副商人特有的,谦卑而热络的笑容。
他快步上前,微微躬身。
“将军阁下安好!力元正要离开,没想到竟能在此处巧遇将军,真是荣幸之至!”
“嗯?”安藤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他的目光在贺远和本乡之间来回扫视,仿佛要从空气中嗅出阴谋的味道。
“力会长,本乡君,特高课什么时候负责接待新民会的业务了?”
“不是的将军,您误会了!”
贺远脸上立刻显露出几分惶恐,和一种恰到好处的委屈。
他看了一眼本乡,又为难的看向安藤。
“将军,您是知道的,在下刚刚盘下了丰泽园……”
安藤的眉头皱得更紧,不耐烦道:“一个饭馆?”
“是是是,一个饭馆。”贺远连连点头哈腰。
“可您也知道,最近这北平城里……唉,总感觉有些不安稳啊。”
他叹了口气,那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惜命如金的奸商。
“我这不是寻思着,本乡课长是北平治安的专家嘛。”
“我就厚着脸皮,过来拜访一下,想……想请课长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不能派两个人,帮我那小店,多照看一二。”
“毕竟,那地方离便宜坊也近……”
贺远故意没有说下去,那副“我是被赶出来的,怕对头找茬”的窝囊样,简直是呼之欲出。
这个解释……天衣无缝。
安藤眼中的怀疑,缓缓褪去了一半。
这完全符合力元这个商人的逻辑。
贪财、怕死、还夹杂着跟女人的那点破事。
“一群废物。”
安藤心中暗骂一句,对贺远的轻蔑又多了几分。
“力会长,现在是多事之秋,你的顾虑也是合理的。”
他缓缓点头,脸上却更多了几分不耐烦。
“你的事,我会让人好好处理。”
“你先走吧,我与本乡课长,有军国大事要商议!”
“是!是!”
贺远如蒙大赦,脸上堆满了感激。
“多谢将军!多谢本乡课长!”
再次深深一鞠躬,贺远便马上识趣的,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办公室。
……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安藤走到本乡的办公桌前,一屁股坐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说。”
“调查得怎么样了?”
“哈依!”
本乡立刻立正,神色恢复了特高课长的冷峻。
他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刚“写好”的报告,双手呈上。
“将军,卑职彻夜调查,已经可以初步确定……”
“是军统余孽干的!”
“哦?”安藤的眼皮一跳。
“证据呢?”
“证据有二。”
本乡的声音沉稳有力,显然是早已打好了腹稿。
“第一,卑职在左家庄的乱葬岗,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在柳树十米外的一处草丛里,发现了几枚这个。”
说着,他打开一个物证袋,里面是几枚黄澄澄的,美制m1911手枪的弹壳。
“美制武器,弹道磨损符合黑市流通标准。这是军统的标配,也只有他们这种势力才用得起。”
安藤点了点头,面色稍缓。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本乡加重了语气。
“卑职连夜审讯了左家庄的保正,据他交代,在事发前三天,村里曾来过几个外地人。”
“他们操着一口……南方口音!”
“南方口音?”安藤猛地站了起来。
“哈依!”本乡重重点头。
“据保正描述,那些人行踪诡秘,在乱葬岗附近逗留了很久。”
“而且,有村民亲眼看到他们上了一辆挂着我们野战医院旗子的卡车,进了北平城!”
“八嘎!”
安藤一拳砸在桌上,那张发青的脸上,此刻因为愤怒泛起一阵病态的潮红。
他脑中的拼图,在这一刻“完美”的合上了!
军统,南方口音……
提前踩点,潜入北平!
“本乡君!”安藤的声音都在颤抖。
“你是说,这批军统特务,根本不是北平的余孽,而是……从重庆刚派来的精锐?!”
“卑职不敢妄言。”本乡低下了头。
“但,上高会战刚一结束,北平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卑职认为,这绝非巧合!”
“这是重庆的报复!是他们针对兴亚院会议的……总攻!”
安藤在办公室内疯狂的来回踱步,嘴里不断念叨着报复和总攻两个字。
本乡的这番话,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敌人不是几个小毛贼。
敌人是一支从正面战场渗透过来的,装备精良、组织严密、心狠手辣的军统特工部队!
“不行……”
安藤猛地停下脚步,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一个宪兵司令能压住的范围了!
“本乡君。”
安藤的目光落在了本乡身上,那是一种近乎托付的凝重。
“关东军的中村顾问,已经在北京饭店下榻。”
“他脾气暴躁,最重军纪。这件事,我必须立刻向他通报!”
“你,拿着你的所有证据,现在,立刻!”
安藤抓起军帽戴在头上,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跟我去见中村顾问!我们必须开个会了!”
“哈依!”
本乡奏三郎立正顿首,帽檐的阴影下,嘴角勾起了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