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甚至比我还要坚强。她刚来的时候，我就一直偷偷观察她，觉得她跟正常人一样，不像个精神病，但是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天天都有外面来的医生进出她的房间。”
马小辰自顾自说着，他也不在乎离若岚听不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后来有一次她出来了，我就找机会问她，她说她是进来养病的，得了尿毒症，日子没两天了。”
“我就问她，你难道没有匹配肾源吗？这病换肾还能救的。那时候她什么都没说，就摇了摇头，再后来她就经常出来，我们两个就坐在走廊的小板凳上聊天，越聊越熟，甚至还会等病院八点半宵禁后，偷偷跑出来，在放风广场散步。”
不等马小辰说完话，离若岚想直接拽开房门离开。
这么多年来的直觉告诉她很不对劲，必须要先离开这个地方。
可当她手触摸上门把手的一瞬间，眼前的场景瞬间扭曲，天旋地转，那扇门似乎变成了一面镜子。
离若岚就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再眨眼，镜子里的她瞬间变了样子，一身有些破旧发白的浅色道袍，道袍上有些地方还打着补丁，脚上一双布鞋，黑发挽起，别着一根木簪子，脸上神情淡漠，黑色的眼睛波澜不惊，眉间点了一点朱砂，身上没别的东西，手里只有一根打磨光滑的破木棍，如果不是那张还算白净的脸，恐怕旁人只以为这是个要饭的。
这是她上辈子的模样，三位师父去世后，她就以这个样子守在龙虎山上仅剩的那一处道观里。
离若岚缓缓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镜子中的自己，可那镜子就像是一汪水，手指接触之后，瞬间泛起波纹。
眨眼间，镜子里的景象再次改变。
身穿迷彩服的男人静静地站在原地，利落的寸头，棱角分明的骨相，笔直地站在那里，犹如一棵挺立在风沙中的白杨，一身傲骨不折。
与离若岚如出一辙的桃花眼此刻平淡无神，身上的迷彩服看起来也有些陈旧，一些地方都开始发白，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支格格不入的钢笔。
离若岚很熟悉，那是她攒了好久的钱才买回来的，送给男人那天，男人脸上笑出梨涡，抱起她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圈。
男人摸着她的头，说我的岚岚长大了。
“爸……”
离若岚眼中的神情终于动容，她两只手都贴在那面镜子上，甚至去拍打镜子，想要伸手把镜子里的男人拉出来。
可男人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身后，有无数和他穿着一样迷彩服的人站着。
他们相貌不一，性别不一，唯一相同的就只有那身衣服，还有同样黯淡无神的眼睛。
“爸！”
离若岚还在疯狂拍打着镜子，眼睁睁看到里面的景象再次消散，又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
她拍打镜子的动作瞬间停滞，眼前的女人与她四目相对，接着女人缓缓转身，渐渐走远。
离若岚的手垂了下来，她低着头，胸口剧烈起伏。
刚才看见离竞洲激动的情绪在这一刻瞬间熄灭，她又想到了那个夜晚。
想到那个在桌子上摆放了一整夜的生日蛋糕，想到了李维君决绝离开的身影，想到了只有她一个人的黑夜……
她转过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马小辰，没有说话，黑色的眼睛中却满是怒意。
“透过鬼门，能看到内心最深处的东西，你看到了什么？”
马小辰笑着询问，他扶着轮椅，费力地从轮椅上站起来，然后缓慢地向离若岚走来。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他好像刚学步的婴儿，手脚并不协调，那副样子看起来特别滑稽，可他面不改色，坚持走到了离若岚面前。
“抱歉姐姐，让你见笑了。缝在我身上的这个东西跟我还没有完全契合，所以我走路还不是那么熟练。”
马小辰身上穿着很薄的病号服，脸上看起来更苍白，整个人看起来也更加瘦削。
他在离若岚面前四五步的地方停下来，微微歪了一下头，似乎对此时的离若岚很好奇，更多的是意外。
“怪不得听鬼姐姐特意向我交代要小心一点，果然姐姐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居然真的没有受到鬼门的影响——那不知道这样对你有没有用呢？”
随着他话音落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角落里的黑色藤蔓瞬间暴起，直勾勾冲着离若岚袭来。
离若岚反应也够快，一只手紧握住袭来的藤蔓，另一只手也握着两只手使劲儿一扯，藤蔓立刻断裂。
扯掉的部分被扔在地上，落地的那一刻质地也发生改变，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像是很硬的样子，最顶端也变成尖刺。
那根藤蔓的断口处流出黑色的液体，滴在地上，发出刺鼻的味道。
离若岚连忙捂住口鼻，可已经晚了，在那气味进入鼻腔的瞬间，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离若岚整个人都站不稳。
面前的马小辰仍旧站在原地，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离若岚在不停摇头想要保持清醒。
他适时开口，“别再挣扎了姐姐，我和那些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不一样，我并不是受到鬼门影响才获得的能力。”
马小辰抬起手，从领口开始，一颗一颗解开身上病号服的扣子，刚解开两颗，就能看到他身上胸口以下的皮肤都改变了质感。
苍白的皮肤和黑色黏稠的生物缝合在一起，那生物似乎拥有生命，在马小辰的身体上不停蠕动，改变形状和位置，甚至能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
离若岚皱起眉头，她还在和那强烈的眩晕感抗争，但是看到马小辰身上，她还是震惊了一下。
“你身上……”
“是不是很恶心？”
马小辰笑得满不在乎，“这就是鬼门里的东西，他们没有人类的活力，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欲，可他们拥有能轻松杀死人类的能力。”
“哦对了，”
马小辰脸上笑意更浓，贴心地跟离若岚解释。
“你在金陵广场应该见过它们的，就在那些模特的身体里。他们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叫‘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