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等非议,杨子灿继续大开高论。
“其二者,便是此三新物之推广策!”
杨子灿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
“土豆、玉米、红薯者,乃天赐祥瑞,过去两载南北试种实估,亩产远超当今任何谷物菜蔬!”
“土豆,农官指导之下,用官布种植之法,亩产可均达三石之数,更宜于黄水之北种植!其优显之处,在其生期短至三月之数,可救粮荒之急,且耐寒,可在辽东、河北之地、河西走廊地区广泛种植,以省军粮之供耗。”
“红薯,农官指导之下,用官布种植之法,亩产逾四石之数!是粟之五到八倍,麦之三到五倍,且不占良田,可在山地、瘠地种植,相较言之更宜于黄水之北!”
“至于玉米,非洼涝之地,无论南北,皆可大面种植,亩产亦可至二至三石,比粟高产二到三倍,其要在于耐旱耐瘠,可在边际土地种植,不与稻麦争地!”
……
话音未落,朝堂上的议论和惊叹声又起。
“土豆……三石之数?!”
“红薯……亩产逾四石之数!”
“玉米……天啦,那么好食,竟比粟高产二到三倍!”
“这……这……怎么可能?!”
……
惊呼声,此起彼伏,连端坐御座的皇帝杨侑,将放在龙椅扶手上的两只小手都不自觉地握紧了。
他知道这三样东西高产,但当具体数字从杨子灿口中在朝堂上正式公布出来之后,带来的冲击力依旧是异常猛烈和巨大的。
珠帘后的萧太后,呼吸和身影,也似乎一连混乱了好几下下。
不得了啊!
如果真是这样,此三样作物,可不就是天之祥瑞、帝国福音?!!!
杨子灿心中连连冷哼,一群土鳖。
是啊,土豆,红薯,玉米,这三样在阿布前世历史时代都烂大街、喂猪鸡、发电酿酒……的东西,在此时绝对可成为战略性物种。
想想,阿布前世穿越之前的时代,都是什么亩产数量?
上数据!
土豆,平均亩产2500公斤,折合隋石数是31.6石;最高产记录是5000公斤,折合隋石是63.1石。
玉米,平均亩产600公斤,折合隋石数是7.6石;最高产记录是900公斤,折合隋石石11.4石。
红薯,平均亩产3000公斤,折合隋石数是37.9石;最高产记录是5000公斤,折合隋石63.1石。
这差距,这提升空间,多大啊????
如果种植技术,如育种、追肥、除虫害等跟上,呵呵,仅仅靠这三样的产出,能不能供养大隋上亿或几亿人口?
等闲!!!
现在不说满,将来装逼用。
“数据无误,此乃粟末地多年试种之结果!”
面对惊喜和怀疑的目光,杨子灿微微一笑,打断众人质疑,肯定无误道。
当然了,从当年搜影部队南美一支,在先驱者如陆仟等人的不懈努力采集运输之下,又在如农业专家如贾思勰后人贾农带领的团队辛勤培育之下,十年,整整十年功夫,当初经历千辛万苦、生死考研而来的三大物种,已经选育、优化了七八代,好几十个亚种!
仅仅是玉米,就经过了所谓的品种整理期、双交种时代、单交种普及期,刚好十年。
而土豆,在经历过引种筛选期之后,有经历了杂交育种期,如实生种子杂交,筛选优良无性系等阶段。
至于红薯,先是原始驯化期,再是高产专用型,如选育短蔓直立型,发明密植之法等等。
所以,现在如果能全国范围内解决土肥甚至是化肥突破,真的会爆出大操!!!
“然,推广之道,不可强令,以免民间疑惧。故采取‘墨家示范法’!”
他详细解释了在各州设立“神农屯”作为示范基地,以现有刑徒、流民、战俘为先导,产出大部分归公,小部分作为“技术红利”激励屯民。
同时,允许普通农户“以工代租”,到神农屯劳作学习技术,并获得可租的三种作物种子,回家后其十亩试验田可享完全免税的优待一年,第二年税收减半。
“然,法家之罚,亦不可废!”
他话锋一转。
“凡学成归家者,其试验田之收成,若第二年仍低于神农屯示范田五成者,且无天灾之害者,视为怠惰或无能,其家十亩永业田,没收充公!无有余地!”
恩威并施,胡萝卜加大棒!
既有学习新物种种植技术的便利和两年阶梯免税的诱惑,又有达不到标准就收回土地的严厉惩罚。
这套组合拳打下来,下方官员无不赫然变色,就像担心自己的最爱小妾铁定被偷一般忐忑不安。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在未来的乡野之间,将会掀起怎样一股学习新作物、追求高产的狂潮,以及在这狂潮之下,又会冲击多少旧有的社会结构和权力关系。
“预期,两年之内,凭借新作物推广与土地新政,我大隋粮食总产,可从现今之四千五百万石,跃升至一亿八千万石!”
“人均占粮,从一石八斗,增至七石二斗!”
“届时,困扰我朝之粮荒,将彻底成为历史!”
宏伟的蓝图,惊人的数据,让整个乾阳殿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有人激动,有人怀疑,有人恐惧,有人算计。
但无论如何,所有人都明白,一旦此策真的推行下去,大隋的根基,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这,仅仅是第一个阶段,是关于“生存”的抄底行动。
二
杨子灿新政的首章,是“生存抄底”,是以法家手段强行推广农业技术革命。
那么接下来,这位权臣接下来宣读的,是关于大隋货币改革的机要。
这部分,则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环环相扣的金融战争宣言,其思想之复杂、设计之精密、理论之前沿……让许多自诩精通经济之道的老臣都头大如斗、头皮发麻。
“新制其三者,维国之币重制之建!”
“废今混乱之钱帛并行、恶钱泛滥之旧制,行‘交子为主,龙纹铜钱为辅’之双道新制!”
杨子灿的声音,犹如宏钟,在殿内回荡,将疏奏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上了千钧重量。
他,详细阐述了大隋构想中的全新货币体系及架构。
交子,将作为法定主币,用于大额商业、财政结算与军饷发放的唯一一般等价物。
新铸的、采用粟末地独创的水力冲压技术、雕刻精美防伪龙纹的铜币,则作为辅币,仅限于民间小额零星交易。
“交子发行,由‘隋通钱柜’独家垄断!其一等一的对等准备之金,将以国库黄金、白银及未来盐铁茶专卖收入为锚,确保币值稳定!”
他的目光,扫过户部尚书杜如晦。
杜如晦叉手礼,表示知晓并支持。
接着,杨子灿开始描述交子那令人瞠目结舌的防伪技术。
七层复合用纸,渗碳淬火钢板母版分地保管,三色秘制油墨套印,微缩暗纹文字,乃至最终极的——手工随机嵌入特定打结方式的极细金丝!
“……每张交子,皆有其独一无二之身份!伪造之难度,堪比登天!凡查获伪造交子者,主犯凌迟,工匠夷三族,涉案之家产抄没,眷属充官奴!”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朝廷,将设专门‘官钞巡检司’及相关官员属吏,配备特制工具,随机流动,严查伪钞!”
“此,乃大隋千秋金融国战,关乎社稷永世命脉,绝无姑息之地!”
随后,他又解释了龙纹铜币的铸造工艺、面值体系。
以及,其作为辅币的定位——朝廷只发不收,民间可自由兑换交子,但交子不可反向兑换铜币,以此防止铜币被囤积或外流,确保其真正作为“零钱”流通。
最后,他又公布了配套的强制推行新货币的“五年铁血计划”。
从试点到全面铺开,步步紧逼。
商税收交子,官员俸禄部分发交子,盐铁专卖只收支子,军饷全发交子……一系列措施,几乎是将交子强行塞入经济运行的每一个环节。
而到了后期,甚至规定民间大额交易,使用大量铜钱用于单次交易即视为违法,至于私家窖藏铜钱超过一定额度便是夷灭三族的死罪!
“……五年年之后,十年之后,吾等君臣上下齐心努力,将这大隋之天下,化为无铜钱之乱、无恶钱之害、唯有信用稳固之交子、与便利民生之铜币的天下!”
“财政之基,由此而固!”
杨子灿最后总结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殿内,复又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庞大、精密而又杀气腾腾的货币改革方案震慑住了。
这不仅仅是换一种钱那么简单,这是要彻底重塑整个帝国的经济血脉!
要将全天下的财富的形态和流动,完全纳入朝廷的掌控之下!
其间的利益重新分配,权力格局变化,足以让无数人家破人亡,也让另一些人一步登天。
尤其是那个“隋通钱柜”,其未来的权势,恐怕将难以想象。
一些心思敏锐的官员,已经偷偷将目光瞄向了珠帘之后,又迅速垂下。
萧太皇太后默许如此集权的金融手段,其背后对杨子灿的倚重与信任,或者说,某种程度上的无奈与妥协,可见一斑。
三
宣读完第一、二阶段的核心内容,殿内群臣已是心神激荡,难以自持。
然而,杨子灿并未停下,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奏疏的下一页。
就在他准备继续时,一个声音略显突兀地响起。
“太师!”
一位出身关陇、素以持重着称的老臣出列,眉头紧锁.
“您所言土豆、玉米、红薯之产量,实在骇人听闻。非是臣等不信,然口说无凭,若贸然以十亩永业田为赌注,恐民间疑惧,反生事端啊!”
这质疑,代表了殿内相当一部分官员,尤其是那些对“奇技淫巧”本能排斥的守旧派的心声。
他们并非完全不知这些新作物,但将其拔高到救国救民的高度,并要动用严苛的法家手段强制推广,他们内心充满了不信任和抵触。
然而,这一次,杨子灿尚未开口,站在武官班列中的左武卫大将军丘和,却洪声应道:
“王尚书此言差矣!”
丘和声若洪钟,他刚从交趾回朝,面色黝黑,带着南方的风霜与笃定。
“老夫在交趾数年,亲眼所见,亲口所尝!那红薯,亩产数千斤绝非虚言!煮熟后甘甜如蜜,可充主食,亦可酿酒制粉!”
“交趾军民,赖此物活命者甚众!若非有此物支撑,老夫与高……与当地同僚,又如何能在瘴疠之地稳住局面,垦殖出供应京师的亿万斤稻米?”
他这番话,以封疆大吏的亲身体验为依据,分量极重。
那位王尚书张了张嘴,一时难以反驳。
紧接着,户部尚书杜如晦也推了推眼镜,用他那一贯冷静、精确的语气补充道:
“王尚书,诸位大人,数据在此敬请一观。”
“去岁,河南道、河北道部分州郡试种土豆,上计计薄之数,历历在目,可供众位大人查阅,此下不提。”
“今洛阳官仓今冬储备之薯干、玉米碴,亦有部分来自京畿皇庄产出,想必……不少同僚府上,年前宫中赏赐的‘年敬’里,也包含此物,想必已尝过其味。”
杜如晦的话,如同算盘珠子落地,清晰而无可辩驳。
他点出了一个关键事实:经过永安元、二两年的初步引导和试种,这些新作物并非完全陌生。
它们已经以“贡品”、“赏赐”或“官仓新品”的形式,进入了高级官员的视野,甚至餐桌。
或许有人嫌弃其“非正统”,认为是粗鄙之物,但对其能填饱肚子、且产量惊人的“感性认知”,已经悄然建立。
杨子灿顺势接过话头,目光扫过方才质疑的王尚书,以及他身后那些眼神闪烁的官员,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尚书忧国忧民,其心可鉴。然,正如丘将军亲历,杜尚书数据为证,此三样作物,非是空中楼阁,乃是经过辽东粟末边地、张掖等河西走廊地、太原盆地及机北之地、江南、岭南、交趾红河等地,经两年实验,实乃救荒之神器!”
“当然,它们非要取国之传统五谷,而是要将之作为现有储备主粮之外保障、补充,以此确保我大隋再无饿殍!”
他上前一步,声音传遍大殿:
“或许在诸公眼中,此物口感不及精细稻麦,登不得大雅之堂。但请诸公想想,对于食不果腹的升斗小民,对于嗷嗷待哺的之灾荒流民,是口感重要,还是活命重要?!是守着‘正统’饿死,还是拥抱‘新物’活下去?!”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重锤,敲打在众人心上。
许多原本心存疑虑的官员,想到那可怕的七百万人口粮缺口,再想到自己府上或许也存放着的、来自官庄的“新奇”食物,不由得沉默了。
感性认知与残酷现实相结合,开始压过了单纯的保守观念。
杨子灿见火候已到,不再纠缠回应于此,斩钉截铁地总结道:
“故而,推广新作物,势在必行!此非讨论该不该做,而是该如何做得更好、更快!”
“任何阻碍此策者,非是与朝为敌,乃是与天下渴望吃饱饭的黎民百姓为敌,与陛下安定社稷之宏愿为敌!”
他话语中的决绝与隐隐透出的杀伐之气,让殿内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那位王尚书,以及其他还想辩经的官员,脸色白了白,终究没再说什么,默默地退回了班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