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棠嘿嘿一笑，缩着脖子一步步缓缓蹭了过去，黑暗中的身形像极了一只偷完粮食被抓包的黄鼠狼。
许星南扶着昏昏沉沉的额头抬眸看了一眼她偷感十足的姿态，有些无奈地指了指对面沙发。
“您要不先坐？”
“哎，好嘞。”
不怪顾清棠怂，主要这孩子三年没见，变化大的不是一星半点。
眉眼凌厉愈发像他那个爸不说，身上那个冷飕飕的气质，简直跟许容川暴风雨前夕的压迫一模一样。
她倒也不是怕，就是觉得抛下他三年不管，又把他悄悄迷倒抱回许家这事......做的有点不地道。
现在，有点心虚。
“头好沉啊，我怎么来的这里？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和许容川决定把俩孩子抱回去的时候，顾清棠其实挺胆战心惊的。
顾忆言还小，睡着了基本不容易醒，可许星南不一样啊。
按照他现在学的比鬼晚，醒的比鸡早的作息状态，一有个风吹草动那还不马上就醒了。
万一他不走拖到哥哥回酒店，那她的计划不就泡汤了。
顾清棠这几年失眠严重，在国外的时候医生给她开了点睡眠喷雾，让她睡前朝面部喷两下，说是可以改善睡眠状态。
所以，她就给他鼻子前也喷了那么一下下，真的就轻轻的一下下，没想到直接给这孩子干懵了......
这洋人的药劲真是有点东西哈。
顾清棠偷偷看了他一眼，恍然大悟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肯定是你最近学习太刻苦，睡眠不足导致的。走，妈咪带你去睡觉，一定给我睡得饱饱的。”
“等等。”
许星南拽住她的手，面无表情拆穿她想要转移话题的拙劣演技。
“睡觉之前，是不是应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会突然回来这里？”
顾清棠讪笑一声，躲开他咄咄逼人的眼神，站起身张开双臂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里是你的家啊。你看，睡眠不足危害大吧，你连家都不记得了。”
“妈咪......”
“......”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终于还是顾清棠先一步泄下气来。
“好啦，对不起嘛。事发突然我来不及跟你解释，所以自作主张抱你回来了。”
“为什么？”
“我......”
顾清棠偷偷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火速低头绞着手，声音小的跟蚊子哼哼一样。
“我，和你爸爸复合了。”
“......什么？”
许星南皱眉有些微微震惊，有些难以相信。
前一秒还闹得不可开交要生要死的两人，转头突然又破镜重圆了？
“为什么？”
顾清棠紧抿双唇脑子飞快想着各种妥帖的理由，但又觉得说服力不够，一一驳了回去。
“妈咪，为什么？他威胁你了吗？”
“没有。”
顾清棠看着他，实在不愿许星南对许容川抱有如此恨意，咬着唇思考了半天，悠悠说道：“其实......你爸爸，没多少时间了。”
“......”
顾清棠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被自己想到的逆天理由雷得外焦里嫩。
但看着许星南一瞬间的呆楞表情，干脆破罐子破摔继续说了下去。
“你知道，你爸爸的心脏病一直没好全。这三年一直在休养不说，今天又进了医院......”
她眼角轻睨了一眼沉默的许星南，轻叹一声。
“心脏问题可大可小，医生也只能努力。”
“......他还剩多少时间？”
顾清棠惋惜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人活九十九，努力向前走。
当今社会老龄化这么严重，谁知道活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像许容川这种福大命大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少爷，就算一不小心嘎了，估计也能用钱从鬼门关拉回来。
再说了，她又没咒他一定会嘎。
她只是说医生会努力，这是对现阶段医疗技术的美好期盼啊！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说归她说，剩下的事就交给许容川自己去争气吧。
如此想着，顾清棠心底仅存的那么一点愧疚和心虚瞬间荡然无存。
她看着许星南，言辞无比恳切。
“所以啊，星南，我们就当是陪他走完这段人生路吧。”
许星南低着头陷入无尽沉默，片刻后落寞的声音才传到顾清棠耳朵里。
“......知道了。”
两人相顾无言，黑暗中顾清棠看不清许星南的表情，刚想反思自己是不是编的有些过头了，就见许星南缓缓站起身。
“妈咪，那你早点休息。”
“哦，哦好......你早点睡，明天见。”
顾清棠目送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上了楼，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父子团圆，冰释前嫌，找出真相，保住狗命......
这一年你还真是时间紧任务重啊。
**
许容川从梦中惊醒，睁眼天已经亮了。
他昨晚看着两个孩子入了神，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许容川捏了捏疲惫的眉心，睁眼看到空无一人的床和卧室，火速起身小跑了出去。
“少爷，你醒了？”
许容川看到满面和煦的张叔微微一愣，瞬间慌了神。
大宅的人不是被他安排离开了吗？
现在家里应该没有人才对，怎么突然回来了？
难道昨晚又是在做梦吗？一切都不是真的？
“清棠，清棠......”
“哎——”
许容川推开他小跑着下了楼，张叔看他步履不稳刚想叫住他，还来不及解释就见他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许容川找了一大圈，在偌大的客厅里来回转悠，心脏像是被几十把刀同时扎着，让他疼痛又酸涩。
都不见了，他们都不见了。
清棠，孩子，全都不见了。
昨晚的场景那么真实，他指尖甚至还残存着环抱顾清棠时的触感，难不成都是假的？
不可能，不可能......
“妈咪，这个是什么？”
双眼猩红的许容川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还未消化笼罩在周身的无措，就被花园里断断续续传来的稚嫩笑声打断。
他有些怔愣，呆呆望着门外，一瞬间浑身紧绷。
片刻后，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似的飞奔着跑了出去。
“妈咪，这个是什么花？”
“这个啊，应该是玫瑰吧，还是月季......不对，应该是玫瑰，但也有可能是月季。”
顾忆言看着顾清棠摸着下巴犯愁犹豫的模样，不知哪里戳中了她的笑点，一直嘿嘿笑个不停。
她稚嫩的小手又指了指一旁带着清晨露珠的百合，问道：“这个是什么花？是不是大喇叭花？”
反应过来的顾清棠无奈地眯了眯眼睛，抬手捏了捏她柔软的脸蛋，撅起嘴有些佯怒。
“顾忆言，你是不是故意的？这个你刚刚都问过我了。你看它长得跟喇叭一样，绝对叫大喇叭花。”
“......那是百合。”
夹杂着丝丝沙哑的声音在身后轻声响起，蹲在地上研究花的两人闻声眨了眨眼睛回头，正对上许容川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
顾清棠沉默看了他半晌，垂眸避开许容川满腔温柔又专注的眼神。
她低头看了眼紧抱自己大腿，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的顾忆言。
见她仰头望着自己，又怯生生地看向许容川所在的方向，顾清棠笑笑，摸了摸她的脑袋给了她一句柔软的鼓励。
“你不是要找许爸爸吗？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