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各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倏地窜起一阵怒意:“你又要动手动脚了!好好说话不会吗?”
赫斯塔紧急刹住车,表情变得有点儿无辜,又有点儿惊奇:“……你还在生我气吗,我都快忘了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怎么还——”
“你忘了!”黎各的声音陡然升高,“你忘——你竟然——你已经忘了是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赫斯塔举起双手,一边投降,一边往黎各身前跑,以堵住她的去路,“你听我说——”
“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错了……”
“你哪有错?你多么高尚啊——让开!”
“我真的错了——我不是说我不该去捡那个箱子,我是说,我让你担心了,但我这段时间还一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去找你,没有跟你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的,你不是都忘了吗!”
“因为……因为我今天太高兴了!”赫斯塔语无伦次,情急之下,她只能先拽住黎各一条胳膊,两人在空无一人的农场黄昏中近乎扭打地纠缠在一起,“黎各!”
这一瞬忽然让赫斯塔感到有些熟悉,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徒劳地道歉。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曾经的经验:这种时刻,任何解释和抱怨似乎都是多余的……但说出口的话难道还能收回吗。
“我才是错了,我压根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在你来这儿的时候,我就应该离开十二区,”黎各的声音仍然压抑着怒火,“你不是来这儿度假的,你是来这儿找死的——”
“哎你还真没说错,”赫斯塔忽地一怔,那个“死生一线”的占卜不合时宜地浮现在她脑海,“我在十四区遇到过一个会算命的——”
“简·赫斯塔!”
“那不然我来这里干什么呢?”赫斯塔松开了手,看起来甚至有点儿委屈,“你不也是因为我在这儿容易有危险,所以才一直待在农场的吗,黎各……我们……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为什么总是要吵架——”
“你到现在还觉得那个箱子是应该捡的吗?”黎各厉声道,“我知道当时的情形并没有到非常危险的地步,但你能保证,你百分百平安出来吗?如果吕其蓁记错了位置呢?如果你在穿过房间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坍塌呢?如果——”
“我不能……我不能保证。”赫斯塔抿紧了嘴,片刻后又道,“是,我不应该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但是黎各,当时——”
“没有但是!你别忘了莉兹是怎么死的!她也觉得自己可以,她也觉得那个概率低得不得了,哦哦!一个水银针!还能死在走私分子的枪下吗结果呢?有些道理难道还需要我来教你?”
提起莉兹,两人忽然都没了声音。
黎各调整呼吸,走去草丛中蹲了下来。赫斯塔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她坐去黎各旁边:“前天我了件真的可能会要我命的事。”
黎各回过头,赫斯塔看见她微微发红的眼睛,低声讲了全部的事情经过——那一连串复杂的通行措施,去年的感染可能与离奇的尸检报告……
黎各听得眉头紧锁。
“维克多利娅告诉我,深锚手上有一份这种病毒的新样本,而且她们在积极联系世界各地那些对水银针有敌意的武装组织,为这些人提供病毒样本,无偿。”
“……消息准确吗?深锚?”黎各不可置信,“可她们——她们自己也是——”
“所以,维克多利娅,还有另一位也研究这个病毒的科学家认为,深锚自己可能掌握了某种免疫手段。”赫斯塔坐了下来,声音平静,“那些病毒可以让水银针在螯合病面前失去屏障,使‘水银针’从一种可以多次使用的对敌工具,退化成一次性的——你别看我,这是那个科学家说的,她去世了已经。”
黎各心情复杂地消化着这一切,她想起与萨哈玫的分别,想起这些昔日旧友的面孔。
“米尔索蒂斯……”黎各轻声喃喃。
“嗯,维克多利娅跟我同步消息的时候,我也是想到了这个。”赫斯塔往黎各身旁挪了挪,“她们把普通人称为野蛮种,又对水银针充满敌意,那么,如果能先把这个新样本在水银针中间扩散,然后再在世界范围内重新激起螯合病的感染……就一举两得了。
“那个时候,世界上可能没有哪里可以幸免于难。”赫斯塔道,“你就别计较我去火场里捡箱子的事了——万一深锚把事情做成了,说不定整个世界都不如那晚的火场安全。”
黎各没有说话,她两只手撑着额头,嘴角微沉。
“但是黎各,我今天回来这一路,真的很高兴。”
黎各侧过头,目光微妙地看着赫斯塔。
“在船上的时候,我告诉过你,罗杰是我杀的,我就是维克多利娅她们追踪的刺杀者……你记得吗?”赫斯塔望着她,“那个时候,我打算花五年来完成这件事……五年。但最后,不到三个月,那几个第三区的贵族全死在我手里。”
黎各警惕地左右看了看,黄昏笼罩的农场一片寂静,放眼望去,只有她们两个人。”
“有人帮你?”黎各轻声道。
“对,”赫斯塔道,“这个人强迫我把复仇的时间缩短。我们讨价还价,最后把时间定在了三个月……如果我从来没有遇见过那个人,我的人生会是怎样的呢?
“我想,我大概还穿梭在各个荒原和畸变者作战吧,那毕竟是我最擅长的事情,我会在一场接一场的战役里暗自掐表,等待着最后的复仇时刻……就这样浪费时间。”
“虽然后来我还是浪费了一些时间,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出现在了十二区。”赫斯塔手撑着脸,回望黎各,“这真好……我到现在才意识到这整件事有多么幸运。”
黎各眉头微微扬起:“……你哪有浪费时间?”
“以前做的事情还是太单一了吧,”赫斯塔耸肩,“我到现在一次母城都没进过,我跟维克多利娅说的时候她还不信——”
“进母城有什么了不起,”黎各看着她,“我也没进去过,但图兰在第一区的时候天天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