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总，湖滨中学百年校庆邀请您出席，需要帮您排出行程吗？”
助理曾广新推门进来，并没发现那道熟悉的纤瘦身影，目光扫了一圈，发现了蜷缩在沙发上，睡着的顾暖。
他忙停下脚步，放轻动作，准备退出去。
公司上市后，顾总更忙了。她之前还因为低血糖晕倒，在病房躺了两天。才出院，就着急慌忙的投入到工作中。
现下看她睡着，曾广新不敢打扰，忙完离开。
“怎么了？”
躺在沙发上的人，眼睛依旧闭着，声音清亮，不像是才醒来的人。
曾广新将学校寄来的邀请函放到办公桌上。
以往这样的邀请，一律都会被退掉。
但湖滨中学之于顾总，意义不凡。虽然，她并没有亲口说过。
曾广新跟着顾暖五年，期间见过的追求者入过江之鲫，却从没见她动心过。
公司有传闻，说她心里装着一个白月光，是志成制造的经理马屿航。两人是高中同学，大学校友，只可惜妾有情，郎无意，马屿航前年就大学女朋友结婚了。
他结婚那天，顾总亲自去参加，回来的时候心情很差。
经此一事，大家更加相信顾总心里装着马屿航。
曾广新知道，顾总心里确实装着人，只是不是马屿航。
很难想象，顾总这样的女强人会因为喜欢一个人，去看他演的看偶像剧，给他在微博打投，还会借着工作，偷偷介绍一些资源给对方。
这样一年，两年，到五年，或许更久。
收到邀请函后，曾广新打电话去湖滨中学询问过，确定他会去，才将这件事报给顾暖。
躺在沙发上的人，睁开了眼睛，直直看向曾广新。
她面容平静，眸色清明，却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曾广新垂下头，避开她的视线。
“你安排吧！”
许久，他听到类似轻叹的话响起，其中还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无奈。
他退出去前，看到顾暖坐起了身子，偏头看着窗外，背影单薄又孤独。
顾暖要出席湖滨中学百年校庆的消息，很快就被有心人打听到了。
十六班的群里，班长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群里并没有顾暖，读高中时她家里条件不好，连手机也没有。上大学后，大家联系就断了。直到她白手起家，创立暖阳科技，才为人所知。
就在十几天前，暖阳在沪江股票交易市场正式上市，顾暖一跃成为国内最年轻的上市集团老板之一，成为商业圈炙手可热的新贵。
一晃十年，曾经青春洋溢的十六班学生，都变成了世俗男女。有机会能跟顾暖再扯上交情，众人嘴里不说，心里却各有打算。
“久诚，”章蕾接完电话，见周久城捏着手机，神色莫名。她叫了两声才回神，“想什么呢？”
周久城没有回答，转而问起别的事情：“六号的时间，空出来了吗？”
“嗯。”章蕾有些好奇，“怎么突然想要去参加校庆了？其他大学邀请过你几次，都推了……”
耳边章蕾的唠叨不减，他视线放到手机屏幕上“顾暖”两个字。
时隔这么久，想起她，心脏的跳动一如从前，不受控制的加速。
午夜梦回，他无数次重温十年前，昏黄的KTV，两人无言的对视。如果当时，他能勇敢一些，或许现在……
从那时起，他心里就落进一粒粗沙，不断剐蹭着，鲜血淋漓。不痛，只是让他难受。一旦呼吸，四肢百骸都在颤抖。
“顾暖。”
嘴角溢出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深情。
湖滨中学百年校庆，举办的很盛大。
顾暖是自己开车过去的。
她谢绝了学校要她代表优秀生发言的邀请，想独自在校园里看看。
操场扩大了一倍不止，篮球场也移入了新建的篮球馆。
荒地上建起了教学楼，围墙上的枯藤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她慢慢的走，循着记忆，找到以前的教室。
学生都去礼堂参加典礼了，教室里空空荡荡。
她推开门进去，坐到以前的位置上。微微偏头，就能看到左侧方周久城的位置。
他总是沉默。
不怎么爱笑，对谁都不热络，游离与班级之外，好像对谁都不上心。
晌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桌子上。
顾暖闭上眼睛，放空了思想，意识渐渐开始模糊。
“顾暖，走了！”
下课铃响起，穆欣妍转头居然见顾暖睡着了。
被叫醒时，顾暖还有些迷糊。昨天小店里客人多，等忙完就十点了。她熬夜到凌晨一点多才写完作业。
“快点儿，等会儿食堂要没菜了。”李茵茵催促道。
顾暖有气无力，趴回桌上，摆手道：“我不想吃，你们去吧。”
她只觉得身体疲惫，手指头都不想动。
“要去医务室看看吗？是不是感冒了。”穆欣妍看她的样子，有些担心。
“没事，就是太累了。”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不可闻。
李茵茵拉着穆欣妍往外跑：“她就是太累了，我们别吵她，让她睡会儿就好了。”
顾暖听着杂乱的脚步声，又睡了过去。
被走廊外说话声，吵醒时，已经快一点了。
她抬头去看，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
想到下午化学课要讲的卷子，还留在宿舍里。在因为没带卷子而罚站和弄脏新鞋子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后，她还是决定回去拿。
冒着大雨跑到宿舍，推门进去时几位舍友都在。
穆欣妍看她狼狈的样子有些惊讶：“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回来了？”
“我来拿东西。”
果然在书桌上找到了李茵茵昨晚用过后，忘了还回来的卷子。
“你跟我发消息说一声，我帮你带啊。”
坐在床上玩手机的李茵茵闻言，轻笑了一声：“欣妍你忘了，顾女神可是好学生，才不会带手机呢。”
宿舍气氛瞬间僵硬下来，其他人小心翼翼的去看顾暖的表情，她还是那副笑意浅浅的样子，就像没听出李茵茵话中的暗讽。
顾暖家境不好，是湖滨中学人尽皆知的秘密。
“你们聊，我先去教室了。”
她笑了下，出去时还轻轻关上了门。
“茵茵，你明知道……这样有些过分了！”
还没来的及合上的门缝中，漏出穆欣妍带着指责的声音。她脚步不停，顶着大雨，回到了教室。
即便一路小心，鞋子还是被污水溅上了污渍。
“给你。”
白净的手帕出现在眼前。她抬头去看，周久城依旧是面目表情的样子。
顾暖没有犹豫，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她很少这样笑，不符合平时淑女的样子。
“谢谢。”
那张帕子最终干干净净的躺在她的书包里，很多年。
有次她忘了锁柜门，顾妈妈收拾房间，看到它有些发黄，连同柜子里被撕碎的废纸一同丢进了垃圾桶。
刚升到高三，湖滨市就组织了一次大型联考，顾暖高居榜首，为湖滨中学大大的长脸。所以在她被人恶意发帖造谣时，连校领导都惊动了。
经过追查，发帖的女生被记大过，其他参与者也被校内处分。
马屿航知道事情因他而起后，专门找顾暖道歉。
“我已经警告过她们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顾暖一直低着头，听他说完后，才抬头去看他。目光带着嘲讽，字字珠玑：“你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吧！甚至还在因有女生为你做到这一步而洋洋得意。”
“你其实并不喜欢我，你只是觉得有一个年纪第一，长得漂亮的女朋友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而你习惯了被人羡慕，被人瞩目的感觉。怎么样，现在如你所愿。你出名了。呵，满意了吗。那就滚远点，我觉得恶心！”
她揭下和善大方的面具，毫不介意这样尖酸刻薄的模样被人看清。
马屿航面色铁青，紧握着拳头，压抑着心中的愤怒。生来就是天之骄子的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踩着脸皮嘲讽。
扬起的拳头，最终砸在了她身后的墙上。
“顾暖，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吗？像你这样的女生，我挥挥手就来。别给脸不要脸！”
“你是给我脸吗？你是给自己脸吧！除了你爸妈挣的家底，你还有什么强的过我？”
话说到如此地步，以后就基本老死不相往来了。
顾暖看着他愤然离开，嘲讽的勾了勾嘴角。
转头看到从楼梯上来的周久城，身子一僵。
他不会听到了吧？
会不会觉得她太刻薄？会不会以为她小肚鸡肠？
顾暖心中百转千回，直到周久城目不斜视的从她面前走过，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一般。
她松了口气，心里又开始失落。
在周久城眼中，她跟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吧！
帮她，只是因为他心地善良，乐于助人。
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即便心里这样想，她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跟着他转。
最先发现她异样的是穆欣妍。
两人一起长大，对彼此都了如指掌。
试探几次后，穆欣妍就确定了这事，顾暖也不瞒她，老实承认了。
“那你不跟他告白吗？”
“不了！”
顾暖摇头。周久城又不喜欢她，告白只会让两人都尴尬。而且马上要升高三了，这样关键的时期，不能影响他的成绩。
就这样怀揣着心事，直到高考结束。
班里同学聚会那天，她反复在心中演练告白的台词。特意穿了新买的裙子，还画了淡妆。以至于出门迟了些，地方时，大家都进去了。
按着穆欣妍给的地址，坐电梯上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的周久城。
夜色浓郁，他似乎要跟夜色融为一体。
脚不受控制的往他的方向而去。
“你怎么站在这里。”
在此之前，他们只说过四句话。
在顾暖故意碰掉他书本时。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
“我帮你捡起来。”
“不用，我自己来。”
因为他当时眉头皱的太紧，顾暖放弃了用这种方式跟他拉进关系。
本以为他不会回答，顾暖都开始为自己尴尬了，就听他缓缓的开口，解释了一句。
“里面有点闷，我出来透透气。”
语气有些冷硬，但至少跟她说话了。
顾暖再接再厉。
“那你透好了吗？”见周久城点头，她又说道，“那我们一起进去吧！”
心里偷偷计划，等会儿进去，她就坐在周久城旁边。要告白的话，也方便。
推开包间门时，喧嚣的热浪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样热闹的环境，她并不喜欢，可又不得不喜欢。
刚进去，她就被朋友拉住，回头去看周久城，他已经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两人之间，几乎隔着半个包厢的距离。
顾暖心中苦涩，就这样唯恐避之而不及吗？
班长的告白，意料之外。她下意识去看周久城。
视线相对，她心脏猛的跳动了一下。
可对方很快就移开了目光，面色平静，带着事不关己的漠然。
果然，是错觉吗？
包厢里所有人还在等她的回答。顾暖收拾心情，游刃有余的拒绝了班长。
“对不起啊班长，我还没考虑过谈恋爱的事情。”
“那你现在考虑一下。”
她本来想表现的委婉一些，奈何班长穷追不舍。
她干脆据实相告，表示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说到此处，她意有所指的瞥了眼周久城。
等处理了班长这边的事，她打算直接跟周久城告白。
她动作虽然不大，却被众人捕捉，一时间目光都聚到了周久城那边。然而主角却抽身离开。
顾暖努力提着嘴角，不让自己表现的狼狈。
体委见气氛尴尬，忙转移了话题。
顾暖忍着心中的酸胀，又坐了一会儿，才神色如常的起身。
她向来骄傲，不愿将失落显示给外人。
拉开门，看到站在外面的周久城，她不知怎得鼻尖一酸。
“你怎么再这里？”不是走了吗？
看他沉默，顾暖眨了眨眼睛，压下涌起的泪意。
“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她笑了下，“周久城，谢谢你之前帮我。祝你以后，前程似锦，平安顺遂。”
若是知道那是他们此后十年，最后的一面，顾暖想，她应该要表现的更体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