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在身上的阳光偏移到指尖，顾暖悠悠转醒。
又梦到了高中的场景！
她捏了捏胀痛的额头，清醒了些。为了能空出一天时间来参加校庆，她接连熬了两天的夜，身体有些受不住。
也不知在执着些什么。
顾暖自嘲的想，周久城或许已经不记得她是谁了吧！
高考成绩出来，她以省级第二，市里第一的成绩进入庆大金融系。
虽然克制自己不去想他，还是跟人打听了周久城的成绩。
他发挥的很好，超过一本线几十分，进入重点大学完全没有问题。
直到开学，她才知道，周久城假期被星探挖掘，进了娱乐圈，填报的大学也是沪江影视学院，与她隔着一千多公里。
自此以后，周久城逐渐成为星途璀璨的大明星，如她所愿的前途似锦，而她还在为第一笔投资，四处奔波。
人海如潮，他们再未遇见。
“醒了。”
背后传来的声音，有些许陌生，轻柔而温暖，带着跟午后阳光一样舒适的感觉。
她脊背瞬间挺直，身体变得僵硬。
这个声音，她听过太多次，不会辩不出来。
周久城看她动作猝然停下，发觉自己有些贸然，一时不知该如何。
他在礼堂里等了很久，典礼都要结束了，也不见顾暖进来。跟主人询问了一番，才知道她只答应过来，并不准备出席点典礼。眼见到她，得等到下午的宴会才出现。
他顿时没有了听下去的欲望，趁着没人注意，从侧门绕了出来。
学校的变化很大，他边走边找。虽然猜想顾暖工作繁忙，或许还没过来，但还是抱着希望，能跟她在某个转角遇见。
在教室看到睡着的顾暖，他隔着窗户在外面看了很久。
很久之前，他也是隔着这样看似近，却永远触摸不到的距离，看着她熠熠生辉。
这次，他不想只是看着了。
于是，他抬步走了进去。
顾暖坐的地方，是高中时她的位置。周久城在隔着一个走道，斜后方的位置坐下。
从这个角度，能清楚看到她的样子。
阳光偏爱的落在她身上，画出一圈光晕。她很瘦，必之上镜的女明星也不遑多让。束在脑后的黑色马尾辫，变成了带着弧度的茶色卷发，披散在肩上。有几缕落在脸颊上，显得她越发白皙。卷翘的睫毛，细微的颤抖着。
在做梦吗？
他一寸寸的打量着她，与记忆中的形象慢慢重合。
她变了好多，又好像一点没有变，还是让他喜欢的样子，依旧让他心动。
“什么时候来的？”
顾暖出声，打破现下有些尴尬的沉默。
大概是睡了一会儿的原因，她嗓子有些干涩，发出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身后的人，站了起来。
颀长的身形，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带着几分压迫感。
比高中时候更高了。
顾暖打量的目光很隐晦，面上不动神色。
久别重逢，又是喜欢的人，她其实并不如表现的从容。得益于这些年在商场上的锻炼，让她养成了这样面不改色的性子。
而且，波涛起伏的或许只有她。
眼中蔓起的苦涩，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周久城在讲台旁边的储物格找到一次性水杯，接了热水，放到她面前。
“很累吗？你脸色不是很好。”
看，他总是这样细心。
顾暖捧着纸杯。
浮起的水汽，让她面容都显得模糊。
“嗯。”
她语气有些冷淡了。
周久城敏感的察觉到。
不明白那句话让她不舒服了，于是闭嘴。
顾暖浅浅的喝了口热水，只觉得喉咙越发难受。
他不喜欢自己！这件事情，她早在十年前就知道了。
可人总是不死心，总以为会有另一种可能。
事实证明，是她自作多情的解读，以为周久城对她是不同的，以为他沉默并不代表拒绝，所以执拗的坚持了这么多年。将一份浅淡的喜欢，熬成了执念。
该过去了！
她放下手中的纸杯。
“时间不早了，我们过去吧！”
周久城看她起身要离开的样子，有些心慌。总觉得她搁下纸杯的时候，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可他只能茫然的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臂远的距离。
穿过走廊，一层一层的下了楼梯。
“顾暖。”
在她迈出教学楼前，周久城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肌肤相接，两人心中都是一颤。
“怎，怎么了？”
顾暖没有转身，视线落在被他握住的手腕。
周久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觉得她一旦走出教学楼，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跟她见面，更不可能有这样独处的机会。
他放松呼吸，让自己显得不是太紧张。
“我……能加你好友吗？”说完又立马补充了一句，“我不会打扰你的。”
顾暖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努力勾了勾了嘴角，让笑容变得得体。
“好。大明星的微信，多少人求不来的呢。”
只是玩笑话，她无数次面对合作伙伴说出过这样，那样看似玩笑，实则恭维的话。
然而对面这位，似乎并不领账。
周久城眸色深沉的盯着她，直看得顾暖嘴角笑意维持不住。
顾暖以为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玩笑，打算解释一句，他却先出了声：“对我，现在这么客气吗？”
她对自己是有些不同的。
在十年的时间，他反复回想两人鲜少的几次相处，发觉出一点异样。
顾暖，很骄傲，虽然她表现的平易近人，可无论是说话的态度或者做事的方式，都能发现这一点。
可她对着他的时候，笑意不仅是脸上的弧度，连那双漆黑的眼眸中，都揉了笑意进去。
还有毕业那天，在KTV。班长对她表白时，她下意识看过来的眼神。此后，他总是想起。
可他又不敢相信。
顾暖知道他喜欢她吧！
毕竟穆欣妍看到了他手中写给顾暖的情书。那天之后，他等了好久，顾暖表现如常，这就是拒绝了吧！
她没有将事情挑明，是给他留着颜面。
被人知道，如透明人一样存在周久城也喜欢顾暖，大概会成为学校新一轮的笑料。
他感谢顾暖的体贴，却又吊着一点希望。这样的感觉让他矛盾，后来甚至想，还不如明确的说清楚。
十年，他徘徊在顾暖不喜欢他，跟对他有好感之间，陷得越来越深。可怕的是，他并不想逃离。
来参加校庆，是他给自己的交代。
加了微信，顾暖握紧手机，转身往礼堂的方向走。
周久城加快脚步，跟她并肩。
即便一路都没有说什么，他也心满意足。
慢慢来！
他给自己打气。
只要顾暖没有喜欢的人，他就有机会。
两人从门口进来，就有前排的领导注意到他们，小幅度的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即便顾暖已经说过不会出席典礼，校方还是给她留了位置。
看她进来，许多人都站了起来，台上表演的学生因为紧张出了差错，也没人注意到。
湖滨中学培养出来的人才不少，但像顾暖这样大手笔，给学校捐了一栋艺术楼，还包括上百台钢琴以及若干其他乐器画具的寥寥无几。
“各位老师，这可不是在折煞我了？”
顾暖虚浮了一把校长，等几位领导坐下后，才落座。
原本位置在顾暖旁边的教研组长，发现位置被周久城占了，他只当对方没有发现，顺势在旁边的空位坐下。
顾暖话不多，大多时候都在认真看着台上的表演。
“顾暖。”
听到身边的人在说话，夹杂在音响声中听得不怎么真切，她微微侧身去听。
周久城倾身的动作顿时停下。
他的唇，离她的耳尖不过一掌的距离。
他的呼吸都停了下来，就怕被她察觉。
“怎么了？”
赶在顾暖转头前，他退回原位。
庆幸此时灯光昏黄，他发红的脸无人发现。
“咳，我是说……”他手指试了两次，才将桌上的水推过去，“你喝点水，润润喉。”
顾暖觉得他有些奇怪，还是依言拿起苏打水。瓶口已经被拧开了，她轻轻一转，就拿了下来。
看着躺在掌心的瓶盖，她特别想问周久城，知道这样处处体贴和细心，很容易让人误会吗？
可他们现在的关系，并不适合问这个问题。
周久城见她拿起水瓶拧开，又原封不动的放回去，疑惑：“你不喜欢吗？”
她应该是喜欢的啊！
在她接受某杂志专访时，手边放的就是这个牌子的苏打水，摄影师在微博上晒出的照片里，有一张是她握着瓶盖浅笑，里面的水，少了一些。
顾暖没有回答。
周久城低声解释：“你嗓子有些哑，稍稍喝一点会舒服点。或者，我去倒杯热水？”
顾暖直直看向他，声音中甚至带了怒气，遮掩了其中委屈的意味。
“你在关心我？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我们是什么关系，需要你体贴吗？”
周久城不知会惹她生气，茫然又无措。
他从来最笨，面对顾暖时尤其如此。
“对不起，我……”
说什么呢。
因为爱你，所以想关心你，想为你做点事情，即便你不需要。
知道自己反应过渡，她轻嗤一声，自嘲般低语：“你哪里对不起我了，是我……”因为你展露的善意，起了旁的心思。现在又将求而不得的愤懑，发泄到你身上，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周久城听不清她后面说了什么。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难过，他只觉得心尖被掐了一下，疼痛感让他攥紧拳头，呼吸都重了几分。
“周久城，”顾暖没有抬头，盯着眼前的水瓶，视线有些放空，“以后，如果不是你喜欢的人，别对她太温柔。”这样对她太残忍。
周久城还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礼堂的灯突然亮了起来。
台上的表演结束，主持人开始说闭幕词。
后面的学生开始离开，来参加典礼的校友们围拢了过来，将顾暖簇拥在中间。
周久城还坐在位置上，回想着她方才的话。
有个大胆的猜测，破图而生，瞬间长成参天大树。
“周久城，走了！”
有人看他还愣在原地，喊了一声。
宴会地点设在教师食堂。
过去的路上，周久城一直没找到机会，仔细询问她。
他激荡的心情慢慢平复，开始迟疑，会不会是自己想太多，她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呵，多么熟悉的画面。只要顾暖在的地方，其他人都是陪衬。”
旁边交谈的声音，有些熟悉，周久城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怎么没见她跟你打招呼。”
“好朋友？早就不是了！”
“也是，今非昔比啊。谁能想到曾经穷到连资料都买不起的人，会成为上市公司的老板。”
周久城终于想起，那熟悉的声音是谁了。
穆欣妍。
顾暖高中时最好的朋友。
不过，听她的意思，顾暖跟她已经不联系了。
穆欣妍笑了下，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说道：“有钱又如何？喜欢的人，一样得不到。”
身旁的人八卦：“她真喜欢马屿航？当初不是拒绝他的告白了吗？”
“顾暖那么骄傲，怎么会回头吃草？她喜欢的呀……”穆欣妍拉长语调，故意吊胃口。
周久城握在手中的烟盒，扭曲在一起。
“谁呀？快说呀！”
其他人催促。
穆欣妍慢条斯理的放下酒杯，摆足了姿态。
“清高的顾女神，也会为了喜欢的人，每天守在他路过的早餐摊前，只为了能跟他一起走一段路。”
她到底没有直接说出那个名字。
顾暖现在的身份，保不齐有人拿此事谄媚。到时候两情相悦，她还有什么热闹看。就这样，错过最好。
让顾暖也感受一下，求而不得的滋味不是很好吗？
周久城脑中反复重复着她的话。
早餐摊？！
他高三时，每天都能在离校门口三四百米的地方，看到顾暖在一个阿婆的摊前吃馄饨。每次，他路过时，顾暖都正好吃完，跟他前后脚进学校。
他以为，他以为，只是因为食堂的早餐不好吃，所以她才会在外面吃……
心中涌起的热流，直冲喉咙。他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多幸运！
暗恋多年的人，也暗恋自己，多可悲！
他挪动脚步，僵硬的身体，在回温后，生出了无限的力量和勇气。
告诉她，在她默默喜欢的时候，他的爱已经生根发芽。
现在就去，一刻也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