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梗攥着电话听筒,指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听筒里传来大队部老旧电话的电流声,混着远处的鸡鸣,让他心里更添了几分焦灼。
“爸,”他尽量让声音稳些,“小芳头回出门,带着京京,我实在不放心。
家里秋收忙完了吧?
您和我妈要是得空,就辛苦一趟,送她们娘俩过来。
来了在城里住些日子,逛逛四九城,就当歇口气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乔会计爽朗的笑声:“你这孩子,跟你爸还说啥麻烦不麻烦的?”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笃定,“放心吧,我和你妈早合计好了,就怕你不放心。
明儿我就去镇上买火车票,带着你妈、小芳和京京,一起去!
保证顺顺当当把人交到你手里。”
棒梗心里的石头“咚”地落了地,喉结动了动:“那……那太谢谢爸了。
你们来了,我带你们去看天安门,去逛颐和园。”
“哎,好,好!”乔会计应着,又喊来乔母,“你跟棒梗说两句。”
乔母接过电话,嗓门亮堂堂的:“棒梗啊,家里啥都不用惦记,我们给你带了些新收的小米,还有你爱吃的腌萝卜干。
小芳的包袱我都给她拾掇好了,衣裳、孩子的小鞋,一样没落。
你就等着接我们吧!”
“哎,妈,谢谢您。”棒梗的眼眶有点热,“路上累了就歇着,别赶路。
到了车站我去接你们,我把车次记好了。”
挂了电话,棒梗站在小卖部柜台前,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大爷笑着递过一杯水:“这就对了,让亲家公亲家母来看看,也放心。”
“嗯,”棒梗接过水,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他们来了,小芳也能踏实点。”
回到家,他赶紧把这消息告诉秦淮茹和贾张氏。
秦淮茹正在和面,闻言手里的擀面杖都停了:“那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东厢房那间屋,我再扫扫,铺上新褥子,让亲家住得舒坦点。”
贾张氏也凑过来:“我那柜子里还有两匹新布,给亲家母做件褂子,也是个心意。”
棒梗看着家里人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暖烘烘的。
他找出纸笔,把从火车站到家的路线画了又画,连哪站坐公交、哪站转车都标得清清楚楚。
又跑去何雨柱的饭馆,订了桌菜:“何叔,下周三中午,给我留个包间,我请我岳父岳母吃饭。”
何雨柱点点头:“行!保证给你弄几个硬菜,让你媳妇家人尝尝咱四九城的味道。”
晚上躺在床上,棒梗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借着月光把攒钱的木盒打开。
里面的钱已经够给京京交学费,还富余不少。
他数了数,够给岳父岳母扯两身新衣服,再带他们去天安门拍张全家福。
想着几天后,小芳抱着京京,岳父岳母跟在身后,一起出现在火车站出口的样子,他就觉得浑身是劲。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胡同里静悄悄的,只有他心里的期盼,像揣了个小太阳,暖得人睡不着。
贾张氏坐在家门口,手里捻着针线,眼睛却瞟着秦淮茹给东厢房晒被褥。
阳光把褥子上的碎花图案照得鲜亮,她忽然开口:“淮茹,那床新棉花被,给亲家母铺着。”
秦淮茹愣了一下,笑着应:“哎,知道了妈。我刚晒过,暄乎着呢。”
贾张氏哼了一声,手指继续捻着珠子,声音却软了些:“小芳那丫头,不容易。
在乡下替棒梗生儿育女,没功劳也有苦劳。
这次来了,可不能慢待了。”
这话要是搁以前,谁也不信会从贾张氏嘴里说出来。
想当年她在四合院,为了根针都能跟人吵半天,眼里向来只有自己的利益。
可这几年,看着棒梗在乡下受的苦,听着秦淮茹念叨亲家公亲家母如何帮衬——农忙时帮着抢收,棒梗生病时端汤送药,连京京出生都是乔母守在产房外,她心里那点硬疙瘩,不知不觉就化了。
前儿她去供销社,特意挑了块红底黄花的布料,比给自己扯的还厚实。
回来的路上碰见院里的邻居,对方打趣:“哟,贾大妈这是给谁做新衣服呢?”
贾张氏斜了她一眼,却没像往常那样呛回去,反倒扬了扬布料:“给我孙媳妇她妈扯的。
人家把闺女嫁给我孙子,还帮着带大重孙子,我当奶奶的,不得表示表示?”
二姐那大妈愣了愣,随即笑了:“您这话说得在理。
乔家确实是厚道人。”
贾张氏没接话,心里却盘算得明白:棒梗能回城,能有今天,乔家功不可没。
现在人要来家里住,吃的穿的用的,都得跟上。
不能让人觉得,他们老贾家是忘恩负义的人家。
这天晚上,她翻出压箱底的银镯子,虽说款式旧了,银料却足。
她用布擦了又擦,直到镯子泛出亮闪闪的光,才递给秦淮茹:“给小芳戴上。
乡下姑娘嫁过来,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不像样。”
秦淮茹看着镯子,又看看婆婆眼里的认真,心里一热:“妈,你这有点贵重了……”
“贵啥?”贾张氏把镯子往她手里一塞,“这是给我重孙子妈的,该给。”
她顿了顿,又补充,“等亲家母来了,让她多住些日子。
想去哪儿,让棒梗带着去。
天安门、颐和园,都去转转。
咱不能让人觉得,咱四九城的人,眼皮子浅。”
秦淮茹笑着点头:“哎,我记下了。”
窗外的月光照进屋里,落在那只银镯子上,泛着温润的光。
贾张氏看着镯子,忽然叹了口气——当年她总盼着棒梗能有出息,却没少为他操心惹气。
如今这孩子踏实了,娶了好媳妇,生了好孙子,连带着她这老婆子,心也宽了不少。
待人接物,总得讲个情分。
乔家帮了棒梗,就是帮了他们老贾家。
这份情,得记着,得还回去。
她嘴角悄悄往下撇了撇,却又忍不住往上扬——再过几天,家里就添人进口了,热热闹闹的,多好。
……
月台上,小芳的哥哥扛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里面装着新磨的小米和红豆,乔母手里拎着一袋腌好的芥菜疙瘩,乔会计抱着贾京,小芳则背着个包袱,里面是给秦淮茹和贾张氏做的布鞋。
“哥,嫂子,别送了,快回去吧。”
小芳红着眼圈,把一个布包塞给嫂子,“这里面是我给侄子侄女做的小肚兜,纯棉的,穿着舒服。”
嫂子接过布包,眼圈也红了:“到了那边好好过日子,常写信回来。
城里不比乡下,遇事多跟棒梗商量。”
她又转向乔会计夫妇,“爸,妈,你们路上照应着点小芳和孩子,火车上人多,看好东西。”
乔会计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我记着呢。
到了就给你们拍电报。”
火车鸣笛的声音传来,小芳哥赶紧把蛇皮袋往行李架上塞,又帮着把篮子放在座位底下:“这小米是新收的,比城里的香,芥菜疙瘩下饭,让亲家尝尝咱村的味道。”
“知道了哥。”小芳帮着乔母把贾京抱在怀里,孩子被火车启动的震动惊得眨了眨眼,伸出小手抓着小芳的衣角。
火车缓缓开动,小芳和父母趴在车窗上挥手,看着哥哥嫂子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黑点。
小芳忽然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离开村子,心里又慌又盼。
乔母帮她擦了擦眼泪:“傻丫头,哭啥?这是去团圆,该笑才对。”
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乔会计掏出旱烟袋,刚想点,又想起这是火车,赶紧收了起来。
贾京在小芳怀里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带着笑。
另一边,小芳嫂子跟着丈夫往家走,脚下的土路被踩得沙沙响。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爸妈和小芳都没出过远门,这一路要坐十几个小时火车,真让人揪心。”
“揪心也没用,”小芳哥扛着空扁担,大步往前走,“棒梗那小子现在踏实,肯定会去车站接。
再说爸妈细心,错不了。”
“话是这么说,可四九城那么大,万一找不着路咋办?”
嫂子还是不放心,“小芳性子腼腆,到了婆家会不会受气?”
“乔家的闺女,啥时候让人欺负过?”小芳哥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的村庄,“再说棒梗妈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还有亲家奶奶,听棒梗说,现在脾气好多了。”
他顿了顿,笑了,“你就等着吧,过不了多久,小芳就该写信回来,说城里多好多好,说不定还会寄张在天安门拍的照片呢。”
嫂子被他说得笑了,心里的石头落了些:“也是。
能去首都住,是多大的福气。
咱就盼着他们平平安安,一家子和和美美过日子。”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田埂上的野花在风里摇摇晃晃。
火车载着小芳一家往四九城去,而身后的村庄,藏着亲人的牵挂,像地里的根,牢牢系着远方的人。
这一路,有期盼,有惦念,但更多的是对团圆的笃定——毕竟,家的方向,从来都让人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