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站口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在乔母和小芳通红的脸上,两人还在抽噎,京京靠在小芳怀里,小脸上挂着泪痕,却已经不哭了,只是紧紧攥着小芳的衣角。
棒梗一眼就看见他们,刚要笑着迎上去,瞧见那几张带泪的脸,心猛地一揪,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先接过乔会计手里的蛇皮袋,又抢过小芳怀里的包袱,急声问:“小芳,这是咋了?你们咋都哭了?路上出啥事了?”
秦淮茹也赶紧跟上来,拉着乔母的手:“亲家母,这是咋了?快跟我说说。”
乔母抹了把脸,哽咽着把刚才的事说了:“刚才人太多,把京京挤散了……要不是及时看见,我这老骨头……”
话没说完,眼泪又掉了下来。
小芳把京京往怀里紧了紧,声音还有点抖:“刚才吓死我了,喊他半天没动静,我还以为……”
她说着,眼圈又红了,抬头看着棒梗,眼里又怕又委屈。
棒梗这才明白过来,心里又是后怕又是心疼,伸手替小芳擦了擦眼泪:“没事了没事了,你看,京京这不在这儿好好的吗?
是我不好,没早点挤进去接你们。”
他又转向乔会计夫妇,“爸,妈,让你们受惊吓了,都怪我。”
乔会计摆摆手,声音还有点哑:“不怪你,人太多了,谁也没想到。
好在找着了,找着了就好。”
他看着怀里的京京,小家伙正睁着眼睛看棒梗,忽然伸出小手要抱抱,嘴里喊着“爸爸”。
棒梗赶紧把孩子接过来,在他脸上亲了口:“爸在呢,咱回家了。”
秦淮茹拉着乔母的胳膊,柔声说:“亲家母,别往心里去了。
孩子没事比啥都强。走,回家歇歇,我给你们炖了鸡汤,补补身子。”
乔母点点头,被秦淮茹挽着往前走,脚步还有点发软。
小芳跟在旁边,看着棒梗抱着京京的背影,心里的慌劲儿慢慢散了。
出站口外的阳光正好,照在一行人身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
棒梗走在最前面,怀里抱着京京,肩上扛着包袱,脚步轻快得像带着风。
乔会计夫妇和小芳跟在后面,虽然脸上还有泪痕,眼里却渐渐有了笑意。
京京趴在棒梗肩头,小身子还在微微发抖,眼泪把棒梗的衬衫洇湿了一小块。
他搂着爸爸的脖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断断续续地说:“爸爸……刚才好多人挤我……我抓不住姥姥的手了……呜呜……我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棒梗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又酸又疼。
他把京京搂得更紧,一只手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声音放得又柔又缓:“不怕了京京,爸爸在呢。”
他低头在儿子汗湿的额头上亲了亲,“刚才是爸爸不好,没早点找到你。
你看,现在爸爸抱着你呢,谁也带不走你,啊?”
京京把脸埋在棒梗颈窝里,小胳膊收得更紧了,哭腔里带着委屈:“我再也不要跟爸爸妈妈分开了……”
“不分开,咱永远不分开。”
棒梗看着儿子通红的眼角,心里打定主意,回头一定得好好教教京京,万一走散了该找谁帮忙,该怎么喊人。
他抬头对秦淮茹说:“妈,回头咱带京京去拍张照片,给孩子做个身份牌,缝在衣服上。”
秦淮茹点点头,眼圈也红了:“该的该的,这孩子吓着了。”
她走过来,轻轻摸了摸京京的头,“京京乖,到奶奶家了就安全了,奶奶给你煮鸡蛋吃,煮糖心的。”
京京抽噎着点点头,却还是不肯从棒梗怀里下来。
乔母看着这一幕,心里又疼又暖,拉着小芳的手说:“你看这孩子,啥都懂呢。”
小芳走在旁边,看着父子俩的背影,悄悄抹了把泪。
刚才那短短几分钟,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现在看着京京在棒梗怀里慢慢平静下来,她悬着的心才彻底落了地。
快到胡同口时,京京的哭声渐渐停了,只是还搂着棒梗的脖子不肯撒手。
棒梗低头一看,孩子眼皮都打架了,大概是又累又怕,耗光了力气。
他放慢脚步,生怕吵醒儿子,嘴里还轻轻哼着在乡下学的小调。
阳光穿过胡同的老槐树,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棒梗抱着熟睡的京京,走在一家人中间,忽然觉得怀里的小家伙重了不少——那是一个父亲沉甸甸的责任,也是失而复得后,加倍珍惜的暖。
他低头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心里默默说:以后啊,爸一定看好你,再也不让你受这样的惊吓了。
这四九城的日子,咱得一家人整整齐齐,踏踏实实的,好好过。
棒梗轻轻推开西厢房的门,把京京放在铺着新褥子的炕上。
孩子睡得沉,小眉头还微微皱着,大概梦里还记着刚才的惊吓。
他蹲在炕边,慢慢给京京脱外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脱到袜子时,看见孩子脚踝上蹭了点灰,赶紧拿过秦淮茹递过来的热毛巾,蘸着温水一点点擦干净。
“睡吧,睡醒了就到家了。”
他低声说着,给孩子盖好薄被,掖了掖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带上房门。
院里,秦淮茹正跟乔会计夫妇说着住的安排:“我妈租的房子离得近,就隔俩门,我过去凑活几天。
这屋隔成两间,那间让棒梗他们三口住,亲家公亲家母就住这儿,委屈你们了。”
乔会计赶紧摆手:“不委屈不委屈,能有地方落脚就挺好。
这房子收拾得亮堂,比咱村的土坯房暖和多了。”
他看着墙上糊的新报纸,又瞅了瞅窗台上摆的两盆月季,眼里满是新奇。
乔母也笑着说:“你这安排周到,让你们添麻烦了。”
小芳也没闲着,打开带来的包袱,把给秦淮茹和贾张氏的布鞋拿出来:“妈,这是我纳的千层底,您和奶奶试试合脚不。”
贾张氏没过来,这两天生病了,怕传染给京京,就没来。
鞋面上绣着简单的碎花,针脚密得像鱼鳞。
秦淮茹接过来,摸了摸鞋底,厚实挺括,眼眶一热:“你这手艺真巧,比我纳得好。”
她往小芳手里塞了块糖,“累了吧?
坐下歇会儿,我去厨房把饭菜做了。”
乔会计走到院门口,望着胡同里来往的街坊,有人笑着跟他打招呼:“这是棒梗的老丈人吧?来啦?”
乔会计笑着应:“哎,来啦!”
心里的那点拘谨,不知不觉就散了。
屋里,京京翻了个身,咂了咂嘴,大概梦到了好吃的。
布帘被风掀起个角,能看见棒梗和小芳正一起整理带来的土特产,小米、红豆、腌菜疙瘩摆了一桌子,都是带着乡土气的实在物件。
这房子不大,却被塞得满满当当——有行李,有特产,更有家的分量。
秦淮茹在厨房炖着鸡汤,香味顺着窗户飘出来,混着胡同里的烟火气,成了乔家人在四九城闻到的第一缕家的味道。
棒梗听着里屋传来京京均匀的呼吸声,忽然觉得,这趟跨越千里的团聚,值了。
日子嘛,不就该这样?
挤点,忙点,却被亲情填得满满当当,暖得人心头发烫。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棒梗就揣着馒头出门了,临走前叮嘱小芳:“妈要是带你们出去,别舍不得,跟着好好玩。”
小芳点头应着,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心里踏实又温暖。
秦淮茹凌晨四点就去扫大街了,手里的扫帚在路面上“唰唰”作响,露水打湿了裤脚也没在意。
她心里盘算着:等会儿收工,先去买两斤油条,再熬锅小米粥,让亲家尝尝城里的早饭。
吃完了就带他们去天安门看看。
七点多,秦淮茹揣着一身寒气回家,刚进门就喊:“亲家,小芳,起来吃早饭喽!”
乔会计夫妇和小芳早醒了,正坐在院里打量着胡同。
乔母听见喊声,赶紧应:“哎,来了!”
她走进屋,看见桌上摆着油条、小米粥,还有一碟酱菜,忍不住咋舌:“这早饭真丰盛,比咱村的窝头花样多。”
秦淮茹笑着给京京递了根油条:“快吃,吃完带你们逛四九城去。”
乔会计一听,赶紧摆手:“亲家,可别费那事!我们在家歇着就行,不用特意折腾。”
乔母也跟着劝:“是啊,城里啥都贵,去景点不得花钱?
咱不去,真不用。”
他们知道贾家日子不算大富大贵,棒梗刚回城,正是攒钱的时候,哪能让秦淮茹破费。
秦淮茹把粥碗往他们面前推了推,语气恳切:“你们这话说的!
棒梗在乡下那几年,全靠你们照拂,我这当妈的,心里感激着呢。
再说,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不看看天安门、颐和园,那不是白来了?
钱的事不用操心,我有数。”
小芳也帮腔:“爸,妈,就让妈带着咱去吧,京京还没见过大世面呢。”
京京啃着油条,似懂非懂地跟着点头,眼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