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开始了清丈田亩……
经他这么一搞,应天府的地主们也实在没了力气去与他作对了,智斗输得一塌糊涂,武斗……想弄死海瑞,得先过上百士兵那一关。
海瑞出行必带卫兵,一个不落的带上,一起出门一起回。
乡绅们就算真豁得出去,拉上九族跟海瑞死磕,弄死海瑞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士绅地主也只暗骂海瑞:看似浑身是胆,实则胆小如鼠。
口头上则是骂他:爱摆谱,喜欢排场,不够亲民。
海瑞不为所动,权当没听见……
如此一幕,李青欣慰的同时,也一阵轻松。
清丈田亩海瑞完全能够胜任,推广心学赵贞吉也完全能够胜任,京中有张居正,高拱也是个干事儿的人,还有朱厚熜总揽大局,东南沿海有戚继光,北境有胡宗宪、俞大猷……
李青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不需要再给迁就皇帝,智斗百官了。
李青当然开心,也大为放松。
李宝回来了。
带回来了朝廷颁布的新国策。
与李青预想的基本一样,对朝廷薅羊毛的行为,也没什么意见。
一年一百五十万两是不少,不过也不算是白出,顶多是白干而已。
李青对李家的未来,早就做了清晰明确的规划。
——散是满天星。
不是现在,却也不是太久远了。
长则百年,短则一甲子,李家就得分家,必须分家……
……
夏去秋来,李青在悠闲惬意中度过,一切都那么美好,唯一不美好的是,六字真言听一次,少一次。
冬天说来就来,海瑞应天之行圆满结束,受朝廷指派,转而去了松江府。
朱厚照没办法开他喜欢开的蒸汽挖机了,坐上了轮椅。
李信的情况稍稍好一些,可也就一些,勉强能拄拐走路的样子。
时间也没咋过,也没过多久,两人的变化就如此之大,给人一种说老就老的感觉,直教人措手不及。
相比他们,李雪儿情况要好很多,不过,她现在情绪也很低落。
爹爹娘亲走时,她只有浓浓的伤心、伤感,大哥走时,也是一样。
可现在不一样了。
不是说,两个大侄子时日无多,令她比爹娘大哥走时还伤心,而是她真正意义上要体验‘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这种滋味儿不能单纯用伤心来形容,它更为复杂,也更难接受。
现在,她真的共情李青了。
可共情了又能如何?
并不能分担……
朱厚照没有小老弟的矫情,虽然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虽然大限即将来临,却依然乐观,坐在轮椅上也不老实,整日间发号施令,不是去这儿,就是去那儿,大多时候,都让李青推他……
用他的话说,做太子时被李青打,做皇帝时还被李青打,李青该他的。
李青没跟他一般见识,基本都满足了他。
冬来,冬至,天气愈发寒冷,风跟刀子似的,秦淮河都冻住了。
往昔这时候,一家人都喜欢聚在一起吃吃火锅、喝喝小酒,可现在不行了,朱厚照和李信都吃不了了,只能喝些羹啊、粥啊的,酒也不能喝了。
更多时候,都是聚在一起,泡上一壶茶,聊聊天,逗逗闷子。
时间长河奔腾不息,继续往前……
一个不留神,又要过年了。
庆幸的是,朱厚照并未到油尽灯枯之际,李信也是,这个新年,不会有人离去,这个新年,还是个团圆年。
同往年一样,李青赶在最后一个年集,一口气买齐年货,提前先做一些菜出来,除夕、初一,让他们跟家人一起过……
都是子孙满堂的人,大过年的不跟儿孙过,跟他过算是怎么回事儿?
还是年初三清早,一行人才登门。
李青早早就准备了红包,李宝有,朱载壡、李莺莺有,朱厚照、李信也有,就连李雪儿,都有。
人手一个,不多,十两银子。
不过都宝贝似的收起,朱厚照抖机灵,开玩笑说要带到下面用。
一向擅长开玩笑,轻易就能活跃气氛的他,今日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给众人整沉默了。
三个小辈儿眼睛红红的,都要哭了。
李青骂道:“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朱厚照悻悻点头,赶忙转移话题,道:“那个,才辰时,离中午早着呢,你们仨去堆堆雪人也行,打打雪仗也行,大过年的都欢快点儿,让俺们瞧瞧热闹。”
三人:“……”
哪有心情堆什么雪人,打什么雪仗啊?
又不是小孩子了。
朱厚照瞪眼道:“怎么,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吧?”
不等三人说话,他又贱兮兮的笑着说:“堆得好有赏,我也准备了红包。”
被朱厚照抖了个机灵,气氛较为沉闷,李青也想赶紧打破僵局,便道:“都去吧,你们长大也没多久,这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三人点点头,起身走向外面开始动手……
客堂四人却没第一时间起身,随口聊着……
“这都隆庆四年了,我也又长了一岁,这个岁数,真没什么好说的了,古往今来,皇帝如我这般长寿的说凤毛麟角,也不算夸张,没必要可难过的。”
李信白了他一眼,道:“你觉得我会难过?”
“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朱厚照好笑摇头,看向李青和李雪儿,嘿嘿道,“小姑,你平时也没少欺负我啊,咋这会儿,还这会儿还难受了呢?”
李雪儿吸了吸鼻子,呵呵道:“这你就自作多情了,我只是着了凉。”
朱厚照笑了笑,转而看向李青,道:“你都习惯了,我也不安慰你了。”
“……倒也不必这么急着交代遗言。”李青淡淡道,“时间还有。”
朱厚照挠挠头,讪笑道:“这话说的……不过,我还真有些事想交代你,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正经点儿。”
“哎。”朱厚照收起嬉笑嘴脸,说道,“这些天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未来若是和小刘回京,就看不到儿孙了……嗯,要不折个中?”
李青诧异道:“不是折中过了吗,这边立衣冠冢……你是说,那边立衣冠冢?”
朱厚照咂咂嘴,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李青恍然,笑骂道:“这会儿你倒是客气上了,我都不怕麻烦,你怕个什么劲儿,放心,这事儿我不是第一次干了。”
“啊?”
朱厚照惊诧道,“以前你也干过这样的事儿?”
“……那咋了?”
“谁啊?”
李青没好气道:“打听那么多做甚,说你的事儿。”
“一会儿跟我说一下,我还挺好奇……”朱厚照清了清嗓子,重回话题,道,“我想过了,南北两京,一京一半。”
李青都惊呆了。
李雪儿和李信也是满脸的错愕,嘴巴张的老大。
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的意思是……把你和你媳妇儿一劈两半,一边一半?”
“呃……倒也不用这么粗鲁。”朱厚照缩了缩脖子,讪笑道,“我的意思是,到时候整个火葬,烧成灰,将骨灰分成两份儿,一边一份儿。”
朱厚照到底是朱厚照,连这种事都能玩出花来。
“嘿嘿嘿……我想试试不一样的葬法?”
“……”
不等李青说什么,李雪儿和李信就坚决反对。
“你不能这么做。”
李信沉声道,“哪有皇帝把自己烧成灰下葬的?诚然,古往今来,不乏有火葬者,可……可你不成。”
李雪儿也道:“就算你不把自己当皇帝,可你总是太祖子孙吧?太祖可是下过令,不准火葬。”
“不错。”李信颔首道,“虽然少部分地方还有部分人保持着火葬习俗,可你不能这样,你要是这样做,到了下面,太祖非揍得你满地找牙。”
朱厚照咕哝道:“搞得土葬到了下面太祖就不会揍我一样。”
李青也是服气。
其实,他内心深处也是反对的,没来之前,他会欣然接受,可现在他没办法接受了,好好的人就那么烧了……
想想就不是滋味儿。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只能选一个!”李青说,语气不容置疑。
朱厚照叹道:“明明可以兼顾,也不是立马烧,等过个十年八年,骨头都糟了……”
“不行!”
祖孙三人异口同声。
朱厚照无奈叹道:“你们咋不讲理呢?”
李雪儿严肃道:“你玩闹了一辈子,不能在生死大事上,也这般玩闹。”
“李青……”朱厚照可怜巴巴的看向李青。
李青有些动摇了。
朱厚照这个想法看似胡来,可细细咂摸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姑侄却是态度坚决,他们不是李青,没有李青想得开。
“这也管,你们讲不讲道理?”朱厚照郁闷,虽然他知道二人也是出于好心。
“李青,你说。”
李青默然片刻,说道:“如若你三个儿子都同意,那我没意见。”
“呃……”
李雪儿附和道:“我们管不了你,你儿子可管得了你,这事儿必须尊重他们的意见。”
“可他们很难同意啊……”朱厚照苦叹道,“好不容想出个两全其美之法,你们咋就这么顽固呢?真是气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