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凑齐了8路大军，也真是难为他们了。”吴楚之吹了吹杯子，用茶布仔细擦拭着。
这套杯子，他养了快两个月了，很是宝贝。
汝窑杯，乐趣在于杯子的开片过程，像吴楚之手里这套内外布满蝉翼细纹，均匀细腻的，很是难得。
“小子，你是疯了吗？8路大军，你现在有思路化解的也才两路而已。”
杨诩有点焦躁起来，夺过他手里的杯子，放在茶盘上。
什么时候了，还在玩闲情雅致！
吴楚之无奈的把身体缩进沙发里，双手放在脑后，撇了撇嘴，“谁说我只有两路有思路？”
说罢他转头看向垂头丧气的雄小鸽，“老雄，别在意，我没事的。”
雄小鸽觉得这事弄得实在是有些臊皮。
没想到他掌控的IdG才是捅向吴楚之的最后一刀，而且是崩断现金流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脸上着实有点挂不住。
吴楚之好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又怪不得你，你又做不了主。
而且谁说我就怕这个了？”
雄小鸽闻言一愣，“小子，说什么胡话了，你不是去做空安然了吗？”
吴楚之点点头，“是啊，我是做空安然去了，可关你给我的贷款什么事？”
雄小鸽有点懵圈。
……
“啪！”
站在董事长办公室里的杨志远，被智柳怒极拍在桌上发出的声音，吓的浑身一个哆嗦。
这一刹那，整个办公室的温度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你干的好事！”
智柳的喉咙里滚动着怒火，那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闷雷，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压迫感。
他知道杨志远蠢，但从来没想到，杨志远会愚蠢到如此的程度。
当雄小鸽将电话打到他这里时，毫不知情的他当时也是一阵的懵圈。
智柳并不在意果核是不是被收贷，甚至觉得这简直是就是瞌睡时正好有个枕头。
但雄小鸽直指是幻想所为时，并警告他过线时，他还是目瞪口呆起来。
智柳越想越气，是他做的，他认了，可特喵的，这完全不是自己做的啊！
这眼瞅着要退休了，杨志远这王八犊子给自己搞这事！
智柳只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的一切行为是以是否对自己有利为准则，又不是那种无脑汉奸。
这种对自己完全没什么好处的事，他是坚决不干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要卖，也要卖个好价钱啊！
太特么的委屈了！
他只是想斩断吴楚之伸向品牌机市场的爪子，又不是要果核这个公司死掉。
从各方的消息来看，这小子的背景不小，虽然现在还没有部门跳出来站台。
但是，It界特别是硬件商，其实都是一个产业链上吃饭的，八面来风的消息，谁不清楚？
科技系统吃饱了撑了，替一家民营企业撮合商业交易？
那帮老爷闲得？
摆明了背后肯定有事！
对这种不可能完全干掉的友商，是不能下死手！
这不仅是商业规矩，也是江湖规矩，更是政治底线。
何况，他还打着吴楚之未婚的主意。
“老师……”
杨志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害怕惊动了潜伏的猛兽。
然而，这声哀求却像是火上浇油，让智柳的怒火更加炽热。
“老子没你这个猪脑花学生！”
智柳暴怒起来，一脚踹向了杨志远，那含怒的一脚，像是携带着千钧之力，将他所有的愤怒和失望都凝聚在了这一踢之中。
杨志远根本不敢躲，生生的挨了这一脚，身体像是被巨浪击中的枯叶，瞬间便倒在了地上。
智柳年轻的时候是飞行员的苗子，却因为政审的阻挠而折翼，命运的捉弄下，他只能将那份热血，转化为对商业战场的掌控。
中年时的一场大病，让他格外注意健身保养。
所以此时就算是智柳已经是57岁的老人了，那身体素质也是没话说的。
这含怒一脚下去，杨志远完全不用表演什么，他疼得倒抽冷气，腹部像是被铁锤狠狠砸中。
不过咳嗽了几声后，他又挣扎的爬起来恭谨的站好。
杨志远知道智柳私下的脾气远不如电视上那么好，但是发这么大的火，他印象里也是第一次见到。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者说，知道智柳脾气的他也知道，此刻无论他说什么，只会增加智柳的怒火。
不如让场面先冷下来。
毕竟……他更清楚这个便宜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智柳站在那里，鱼泡眼里的锋芒明暗交替着。
其实，这些事情在他看来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算过界了，别人也实质拿他没办法，他完全可以推在杨志远身上，本身他也不知情，对他来说也就是名声受损。
他暴怒的点是在于，杨志远竟然瞒着他，与外面有勾结。
翅膀硬了？
还是觉得我要退休了，说话不好使了？
他眯起了眼睛，冷冷的开了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说！”
“老师，这雄小鸽也太不是玩意儿了吧，竟然泄密！”
杨志远得知情况后，也是十分委屈的模样。
智柳却是满脸怒容的看着一脸小意的杨志远。
这个回答，不是他想要的。
杨志远也自觉躲不过去，咬了咬牙，开口说道，
“老师，交好IdG集团，对我们来说，是有好处的。
您也看出来了，IdG资本和IdG集团，实际上是两回事，IdG集团已经事实上对IdG资本失控了。
否则他们会直接强势要求收回资金！
而不是现在这般只能要求IdG做贷后检查，在查明资金使用不合规后才能做进一步的处置。”
智柳点了点头，“你话里的意思是，IdG集团对IdG资本现在很不满？”
IdG集团和IdG资本，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Lp与Gp的关系。
Lp作为基金的出资人，平时是不参与基金的运作管理，只有监督的权利。
Gp是基金的实际管理人。
杨志远赔笑的说着，“是的，您还记得不，2000年的时候，艾比诶木来燕京找过我们，希望我们能够收购他们的个人计算机业务？”
智柳闭上眼睛回想了一番，确实有这事。
当时因为还入世谈判和阿美莉卡还没个明确的结果，这事操作起来难度极大，华国和阿美莉卡当局都很难通过。
同时，当时自个儿想着还没有完成私有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节外生枝，衡量再三后自己选择了放弃。
不过，将收购的事情给否决后，他要求杨志远密切保持关注，待时机成熟时再说。
“说下去。”智柳的声音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杨志远一边看着智柳的脸色，一边小声的说着，
“当时，您指示我，要和外国的资本保持着联络，通过高晟那边的关系，我和一些资本有一定的交流，IdG集团便是其中之一。
在几次交往中，他们透露出对现在IdG资本的不满，认为来自我们科技系统的影响力太大，经常干着违反巴统协议的事。”
智柳皱起了眉头，“这事和你戳果核一刀有什么联系？”
杨志远笑着说，“老师，我是在给IdG集团找借口，他们可以指控IdG资本没有起到投后管理的作用，从而达到更换IdG资本的管理层的目的。”
智柳闭上眼睛想了想，“所以……你和IdG集团达成了什么协议？”
杨志远的声音低了下去，“作为回报，IdG集团承诺，会在我们收购艾比诶木时，提供必要的资金便利和机构游说工作。”
智柳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婆娑着椅子上的扶手。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志远，放弃吧，现在已经没有收购艾比诶木的必要了。
我的意思是，对我们，我们俩师徒来说，没有意义了。
我也不瞒你，有准确的消息，下周华科院就会找我谈话，让我退下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了身，站在大班桌前端详着自己的位置。
杨志远听的出来，这便宜老师声音里的无奈和释然。
仿佛是一位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终于要卸下战甲，回归平静。
然而，杨志远却觉得，这平静之下，是无尽的波涛汹涌。
其实，离智柳正点退休的时间还有两年多。
但是，国企，特别是世纪初及其以前的国企，讲究的是老同志要将年轻干部扶上马送一程。
中层到了55周岁、高管到了57周岁，上级组织就会安排年轻人员接替其职务，让其“到龄免职，退居二线”。
以前的幻想集团，公司管理层和华科院有着分红权转换股权实现管理层mbo收购的默契，所以对人事管理上面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分红权无法转换股权后，那么国资方面就得切实行使大股东的权利，按照正常国企的标准对公司进行规范化管理。
更何况，幻想集团，成立之初是为了解决华科院计算所人员的吃饭问题，一直以来是一套人马两块牌子的模式。
另外一块牌子，叫做华国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
原本的安排是完成股改后，二者逐渐脱离。
当原本的安排失效后，那么这第二块牌子就要放在前面了。
毕竟，计算所隶属于华科院，正儿八经的正厅级单位。
所以，智柳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提前退二线。
因为，谁也不能占着位置。
至于谁来接他这个位置……
智柳都不用猜。
因为根本猜不着。
通常情况下，像他这种担任了一个国企二十多年领导人的威权人物，在继任人选上是有很重甚至是决定性话语权的。
但那只是通常情况。
毕竟，为什么分红权要转换股权，这显然是一个历史错误，现在到了清算它的时候。
所以智柳认为，空降一个和以前幻想毫无关系的董事长，再撤换掉总会计师，收回人事权和财权，便是这次国资的规范动作。
只是这个规范动作，也会有一个咨询他意见的环节，他准备力挺郭伟上台。
毕竟，再怎么清洗，也不能影响到公司的经营。
这一点他还是有很大把握的，兜底也能给郭伟争取到总经理的职务。
而后再活动活动，空降一个临退休的人来做董事长安全降落，也是在可运作的层面。
“而你……志远呐，坦率地说，没有我，你的位置……要保住很难。
就算能保住总经理的位置，你也没了进一步的空间。
你应该明白的，你不是体制内的，国资体系下，你坐不到我这个位置。”
就当智柳准备下定决心跟杨志远摊牌，让其跟着自己跳出幻想集团去做医药板块时，杨志远却上前了两步，一脸的恳切，
“老师，乾坤未定！谈话只是谈话，真要换你，正式任免也是明年二季度的事了，我们还有机会的！”
按照一般干部调整的时间，通常是在12月以及两会后，也就是4-5月完成调整。
这是正常人事任免，流程没那么快，现在已经是11月了，12月的调整，动议都完不成，是赶不上的。
也就是说，智柳的到站，大概率是来年的4月，杨志远认为时间足够了。
智柳却摇了摇头，苦笑这开了口，“我知道的，志远。
幻想是有机会完成对艾比诶木并购的，本身对于它们而言，个人计算机业务年年亏损就是一个垃圾板块，他们是肯定会同意的。”
说罢，他定定的看着杨志远，“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这马上要退休的人了，还是把这事留给后面的人吧。”
“老师……”
智柳摆摆手，“志远，你跟我也不少年了，功劳、苦劳都不小，要不，你跟我……”
杨志远很是罕见的打断了智柳的话，“老师！还有机会！您还有继续掌舵幻想的机会！本应该属于我们的股份，也有机会！”
智柳眉间紧皱着，一向对他很是恭谨的杨志远此时这样非常态的行为，让他也是一惊。
“老师，IdG集团、白石集团、高晟集团答应，可以帮助我们进行游说工作，让我们用股份互换的形式，完成这次交易。”
杨志远抛出了重磅炸弹，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没等智柳说什么，他快速的说起来，“股份互换后，幻想就是华外合资企业，外资有了话语权，我们的计划可以继续实施。
您想想，管理机构对此肯定是乐见其成的！
毕竟，幻想完成跨国收购世界着名企业，对他们来说，是多么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且，在互换过程中，我们可以通过代持的方式，间接的获得股份，过个几年风平浪静后，再完成转换，这样谁也挑不出理来！”
智柳没有说话，在办公室里慢慢的踱着步子。
杨志远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默默的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
良久，智柳回到沙发边坐了下来，却又闭上了眼睛，仔细琢磨着。
就在杨志远站不住想要微微活动活动之时，智柳突然睁开了眼睛。
原本那一双鱼泡眼里此刻全是锐利的锋芒，宛如冬日里的利刃，冷冽而决断。
他轻声问道，“互换多少？代持多少？”
声音不大，却在这寂静的办公室内显得格外清晰，宛如石破天惊。
杨志远赶紧回答道，“互换34%的股票，这样他们是第二大股东，但有一票否决权。
其中，他们为我们代持10%，通过抽屉协议来完成，但我们要出售时，只能向他们出售，以保证他们表决权不被稀释。”
智柳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挺合理的，倒是能够理解。”
杨志远心中松了口气，小意的说到，“只是，老师，他们有个条件……”
智柳微微一笑，眼神却如古井般无波无澜，让人捉摸不透，他淡淡地问道，
“什么条件？”
杨志远的语气明显有些急切，“幻想集团需要掏出现金，承担艾比诶木的一部分债务。”
智柳沉默了片刻，似是随意地将手中的一支笔轻轻转了几圈，又问道：“他们打算要我们承担多少？”
“大概……大概12亿美刀左右。”杨志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智柳的表情。
智柳深深的看了杨志远一眼，脸上似笑非笑，“互换34%的股票，价值是15个亿美刀。
而债务就要承担12亿美刀，总价就是27亿美刀。
按照当前的股价换股，幻想应该还要掏现金补差价。
志远呐，你觉得这个条件合理吗？”
杨志远心中一紧，他不知道智柳是在揣摩他的想法，还是在探查他的立场。
他有些迟疑地回答道：“这个……老师，这个条件确实有些苛刻，但在当前的形势下，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方案。”
智柳微微一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这个数目，确实不小。”
良久，他微微一叹，“不过，倒也并非完全不能接受。”
……